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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想到這點，心忽爾便冷了下來。低著頭，半晌才淡淡地道：“要是他一輩子不回來，難道我就要一輩子守在這間屋子里？”

杜夫人猶豫了一下，勉強笑道：“娘想應該不會。年青人，一時使使性子總是難免，可要說一輩子不回家卻不可能。父母在，不遠游，林二少也是世家里教訓出來的，這個道理他總明白。”

“那要是過幾年他帶了女人孩子回來呢？”杜若道，“娘您又讓我如何自處？”

“你是西陵杜家的女兒，任他在外面帶了多少女人回來，也都是伏小做妾的份，斷然越不過你去。”

“在這間屋里守一輩子，守著個林二少奶奶的名份，等一個討厭自己的男人回來，然后，再繼續一個人守下去。有意思嗎？”杜若悲傷的笑了一下，“娘，你知道我活不長了，我肯定是活不長的了。”

杜夫人神色微變，終于嘆了口氣道：“好孩子，事到如今，娘不妨實話和你說，林大人官居東南都統制，在軍中的位置僅次于御營使，手中掌管著朝庭三成的精兵。你也知道，你大哥是侍候太子的通直郎，咱們一家子也都等于是太子府的人。和林家結親，其實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說你爹和我怎么敢不點頭。”

“再說你哥那頭，早些年皇上原本允他尚寧云公主的，可這兩年又沒了聲息，你哥年紀也大了，老這么拖著不上不下的也不行。太子殿下說了，只要林家這邊事定，他就親自向皇上開口，把寧云公主下嫁給你哥哥，了了咱家這樁心事。”

杜若低著頭，心里一片凄涼。果然是一樁好親事啊，每個人都從這樁親事里得了好處，唯有她，是被犧牲的那個。

杜夫人輕輕拍著她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委屈，可只要是女人哪有不受委屈的。再說，我和你爹也特意打聽過，知道林二少家世配得過，人品也并不壞，連對下人都放縱得很，這才同意的。可誰也沒想到竟出了這么一樁事。現如今，你再是怨我恨我，我也只能認了。”

杜若半晌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道：“娘，要是您還心疼孩兒，就幫著孩兒離開林家。再在這屋子里住下去，我肯定會死的。”

杜夫人微微皺眉，似是想發作，卻又忍住了：“你怎么還沒死心？林二少是男人，他逃婚世人只會贊他灑脫不羈，當成一樁風liu韻事。可你若走了，你知道會被人罵得多難聽？若兒，你別天真了，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男人能做的事，并不代表女人就可以做。”

“我不逃，我只是不想住在這個林家大宅子里頭。”杜若凄涼的笑了一下，“被他收過房的兩個丫頭也在這院子里，我們三個天天眼對眼看著，這滋味……這滋味怎么受得了。”

其實在杜夫人和林夫人說話時她便在猜測，自己洞房之夜餓肚子的事和那兩個丫頭未必沒有關系。人家畢竟根基深厚，又是被正式收過房的，杜若一個空降部隊想壓到她們的頭上去，哪有那么容易。

杜夫人半晌沒說話。

杜若抓著她的手哀求道：“娘，您就可憐可憐女兒行不行？”

杜夫人這才慢慢地道：“你離了這里去哪兒呢，總不能再跟我回東京都吧。”

正說到這里，屋門被輕輕推開，一直留在屋外的月荷匆匆的走了進來。她幾步走到了杜夫人的邊上，掃了杜若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夫人，奴婢剛剛在外面聽到一個消息。”

“什么事？”杜夫人明顯有些不悅。

月荷又看了看杜若，才低聲道：“奴婢在外面聽他們下人嘀咕，說是剛剛林夫人動家法的時候，林二少爺的一個丫頭哭著說自己懷了孩子了。林家這兒會正在請郎中診脈呢。”

啪！杜夫人重重的一擊拍在床沿上，怒道：“這也太過份了！”

杜若也怔了一下，只覺得滿頭黑線。果然這天底下的事沒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她嘴巴癟了癟，往杜夫人懷里一撲，放聲大哭：“娘，孩兒真的沒路可走了，孩兒沒臉活了。您要不讓孩子離開這個鬼地方，孩兒就死在您面前，一了百了，也省得以后被人欺負死。”

杜夫人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疙瘩。林家的情況她是知道的，本宗到林老爺這一輩只有兩個兒子，老大三年前娶了本地一個富戶金家的女兒，小夫妻三年勤辛努力卻只生了個女兒，這會兒老二房里的丫頭跳出來說懷了林家的種，也不管是男是女，林家是肯定要讓她生下來的。林家老二打死不肯進洞房，寧可一走了之，這讓杜若在林家的地位原本就已經夠尷尬的了，這會兒房里再多一個有了孩子的侍妾，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確實也難以自處。

杜夫人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兩個嫡親的女兒都沒讓她這么操心過。偏生這個老三，從訂婚開始就不省心，亂事一樁一樁，樁樁都讓人頭大。

杜若哭了半天，見杜夫人不吭聲，一咬牙，從杜夫人懷里掙扎著直起身子，連滾帶爬的下了床，跑到妝臺前打開鏡奩，飛快的從里面摸出把做女紅的剪刀便往自己脖子上扎。

杜夫人嚇得魂飛魄散，一把從后面抱住她，連聲道：“我的兒，有話好好說，沒有過不去的坎，你想開著些。”又一迭聲地叫：“秋荷、月荷，你們還不把小姐手里的剪刀奪下來！”

秋荷和月荷兩個也嚇得手腳酸軟，忙上來一邊一個抱住杜若的胳膊。再看杜若的頸子卻已然被剪刀的尖子劃出了一道血線，幾滴殷紅的血珠子從里面慢慢滲了出來。

杜夫人見只是劃破了個口子，一顆心咚的落回了肚里，緊接著眼淚就飆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捶著杜若的肩：“你個傻孩子呀，有什么話你不好好商量，你偏偏去尋死！你是存心要你娘的命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回去和你爹交待……。”杜老爺留在京城，諸暨城里只有她一個人主持這樁婚事，如今弄成這樣，她心里也早就委屈得要死，只是當著杜若的面還強撐著，這會兒被一逼一嚇，終于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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