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占了大半條街,門前是一片空闊地。說是到府門前,其實還沒拐進這條街,只是看到公主府的墻角而已。可是馬車卻被攔住了,有人要通行腰牌。溫晴掀開車簾,衣角鮮明的御林軍幾乎占滿了整條街。
皇帝擺足儀仗過來?一向沒有皇權思想,也不覺得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溫晴被眼前的景象驚著了,楊曦她可以不在乎,皇帝她卻不能等閑視之。皇帝手中掌握的權力,可以把人扶上天,也可以讓人滅族。溫晴覺得以前太不把安乾當回事了。可是依她的性子,就算深刻意識到錯誤,也斷不會俯首貼耳,乖乖進宮。
車子停在街口,半晌,一個校尉高聲道:“皇上有旨,傳溫晴晉見。”
車夫甩起鞭花,馬車緩緩前行。溫晴在車里,像檢閱部隊的首長一樣經過戟槍如林的御林軍隊伍。跟檢閱不同的是,御林軍們眼望前方,并沒有瞧經過的馬車一眼。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小順子和小鼻子早奉旨在府門前迎候。溫晴踩著車凳下車,兩人笑容滿面地行禮道:“奴才恭迎溫姑娘大駕。”
溫晴忙還了半禮,道:“有勞公公了。”
府里跟平時也大不相同,守衛嚴密,三步一崗,兩步一哨,到處是持刀侍衛。饒是溫晴天不怕地不怕,此時走路腳步也輕了很多,鳶兒更不用說了,跟在溫晴身后,頭都不敢抬。
曲曲折折走到暖閣門口,這里守衛更是嚴密,門口兩排帶刀侍衛眼直直地望著前方,威武不可侵犯。
溫晴拾步上臺階,鳶兒要跟上去,被一個侍衛伸手攔住,溫晴回身向她點了點頭,她便留在階下。
暖閣里,安乾居中而坐,慶柔和李駿分坐兩旁,三人正品茗敘談。見溫晴進來,三人停止談話,含笑望過來。
溫晴襝衽行禮道:“參見皇上,參見公主,駙馬。”
安乾伸手虛扶道:“免禮,賜坐。”
自有太監搬了錦墩茶幾,放在公主下首,又有宮女擺上茶點。溫晴告了坐,才在錦墩上坐下。
安乾含情脈脈望著她,含笑道:“聽公主言道,你嫌府里太悶,去外面走走。可買到什么可心意的小玩意么?”
此時的安乾頭戴翼善冠,身著團龍常服,面如冠玉,目如流星,英俊非凡。俗話說人靠衣裝,皇帝專用制服果然非同凡響,溫晴雙眼不知不覺發亮。
安乾把溫晴的表情變化都瞧在眼中,他顯得很愉快。忙完公事,用了午膳,大張旗鼓來到公主府,便聽說雪剛停溫晴便出府去了,說是要去看雪景,順便逛逛街。小女孩兒嘛,貪玩很正常。安乾便耐心在府中等著。
溫晴欣賞一番正版的皇帝服飾,才正容答道:“一直在府里呆著,確實很悶。天天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正想求皇上恩準,許我在京里辦學,教女孩子們上課或者美容都好。這樣,也不用天天當寄生蟲。”
“京師辦學?”安乾很意外,慶柔夫婦也很意外,三人怔了一下,安乾姐弟又對看一眼,慶柔才道:“敢是下人不服管教么?妹妹怎么有這樣的想法?”
溫晴道:“不是的。公主明鑒,我在府里也開過班,估計不會誤人子弟。我只是想著,找點事做,偏生這件事,我做得來。還請皇上公主恩準。”
安乾蹙眉道:“從沒有女子授課,也沒有女子學校一說,晴兒可是要開歷史之先河么?”
溫晴道:“遠古時候,黃帝的妻子縲祖教人們養蠶織布,才有今天我們穿的衣裳,怎么說我是開歷只先河呢。再說,辦學也是為了傳授知識,有什么不好呢?”
安乾躊躇:“這個……”
溫晴懇切地道:“若天天悶在府里,公主對我再多疼愛,我也不會開心快樂的。”
安乾似是渾身一震,雙眼直直地盯著溫晴。溫晴勇敢地迎視著他的眼睛。兩人四目相望,似是交流了千言萬語,又似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良久,安乾輕輕嘆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朕允許就是。不過,朕有一個條件,你也得遵從。”
溫晴喜道:“皇上請說。”
安乾瞄了慶柔一眼,道:“朕的心事,姐姐一向深知,還請姐姐告訴晴兒。”
慶柔唇邊浮起一抹淡笑,道:“皇上對妹妹情根深種,妹妹并非沒有感覺,還望妹妹能允了這門婚事。待得妹妹年已及笈,便受封進宮。”
窗戶紙就這樣捅破了。溫晴頗為無奈。她低頭沉吟半晌,才道:“皇上一番美意,我很是感動。可是我想嫁的,是一個愛我疼我,也是我深愛之人。我……怕是不適合宮闈中的生活。”
話總是要說明白的,與其違心給人希望,最后卻是打擊,還不如一開始就大大方方說出心里話,大家心里都有數。
安乾的表情很受傷,澀聲道:“你不中意朕?”
溫晴搖頭道:“不。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只是小女子一枚,沒有能力與數不清的女人爭丈夫。我想要的,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暖閣中一時很安靜。這是男權社會,女子能強勢到不許男人納妾的,都得有一個強大的娘家,如慶柔公主。溫晴只是出身貧寒,只是一個卑微的宮女,怎么能這樣胡言亂語呢。
李駿想想自己高中狀元,也出身世家,可是只是被皇家看中,允了皇家的婚事,便只能眼睜睜看著同僚們三妻四妾往家里娶,自己卻只能守著慶柔這一個金枝玉葉,心里邊的不甘不可言說。還好和慶柔夫妻感情不錯,慶柔也善解人意,要不然真不用活了。如今小舅子皇帝面對的,卻是自己的境地。他一時不由得暗暗興災樂禍起來,如果不是借著喝茶,舉袖遮擋,臉上的笑容就要讓慶柔瞧到了。
安乾早已娶妻,還娶了很多個。雖然最近他無心在妃嬪們的寢宮中過夜,卻不認為溫晴與妃嬪們共伺一夫有什么不妥,最多寵愛她一些就是了。哪里想得到,這個小女子一開口,提出的要求他便無法答應。難道讓他把皇后廢黜了?把妃嬪們趕回娘家?身為男人,怎么能做出這么不負責任的事呢。
溫晴并沒有認為安乾會答應,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皇上若是強逼我進宮,我自也無法反抗。只是強扭的瓜不甜,怕是無趣得很了。想必皇上不屑為之。”
安乾靜靜地看她,沒有說話。
溫晴接著道:“以后的事,誰能知道呢。還不如先把此事放下,或者以后情況有變,或者我的想法有變,也未可知。”
既然無法解決,那就暫且擱下,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慶柔眼眸一揚,道:“正是,晴兒現在還小,過兩年再議不遲。皇上文治武功如此出眾,又有哪個男人能與之匹敵呢。”
溫晴頜首道:“正是。”
這高帽戴得安乾很舒坦,又是在心上人面前,安乾想了想,才道:“也罷,過兩年再議就過兩年再議。只是晴兒可不能把朕當外人。”
婚事可以以后再議,這關系,卻必須定下來。
溫晴微微一笑,道:“瞧皇上說的,心的距離決定腳的距離。皇上若是對溫晴知冷知熱,難道溫晴是石頭人,沒有知覺?”
這話說得很滑頭,聽在安乾耳中,卻是板上釘釘,這關系,就這么定下來了。想到一番鐘情終于有了確信,心里自也喜歡。
溫晴又道:“還有一事,請公主同意。”
慶柔奇道:“什么事要我同意?”
溫晴道:“公主待我的恩情,我銘記在心。只是一直在府里住著,卻有些不便。我想搬出去住,還請公主同意。”
“搬出去住?”這一下,連李駿也甚是奇怪,道:“在這里住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搬出去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