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下來,溫晴算是分清哪些奏章緊急,哪些奏章只是一般性匯報工作。至于哪些她可以擬旨的,她也心中有數了。
現在除了嚴華還反對到底以外,大臣們都漸漸習慣了。有些轉而拍起馬屁來。對于近臣,他們本能的心存敬畏,這些人一句話頂他們一百句。
溫晴老神在在,你們想怎么說怎么說,反正她該怎么做怎么做。她盡量在朝中與人為善,雖不至于相幫結派,但人緣還是不錯。
請求去外地監造船只終究沒有獲得安乾批準,溫晴考慮再三,向安乾舉薦了段子期。
段子期素有才名,擅長詩辭歌賦,又考中舉人,卻無心于功名,一直沒有朝著進士這一光榮階層挺進。監造船需要技術型人才,只是溫晴大半年來相識的大多是為官之人。這些人沒有這么高的覺悟放棄官位去干這檔子事,大多對造船也一竊不通。
段子期本性是很聰明的,只要肯學習,也差不到哪兒去,選拔熟悉業務的技術型人才總該會,他總體把把關也就成了。
安乾與段子期有些誤會,聽聞溫晴舉薦他,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半晌沒出聲。
溫晴道:“出海的船只不容有失,總得有人監造。我觀段子期為人倒還正直,對這件事也能勝任,才推薦他。并沒有私心?!?/p>
安乾道:“我觀此人只會吟詩作賦,并沒有什么真才實干?!?/p>
溫晴便不再說什么了。段子期確實沒有造船的經驗。
過了一個多月,段子期不知從哪聽說溫晴舉薦他的消息。他無意功名是真,可不代表他沒有進取之心。溫晴已經為官,若是一直這么浪蕩下去,怎么能讓溫晴瞧得起?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他便積極找了很多資料,認真研究。
這時代,造船業在大銘還算發達,只不過船只只在大銘國內江河行駛,并沒有出過海。在找資料的過程中,他還結識了幾個造船匠人,其中有一個名叫黃真的老匠人是祖傳的造船手藝,本人做這一行已近四十年了。
段子期花了三四個月時間跟黃真了解造船技術,帶著黃真給的資料來找溫晴。
四個健仆抬進兩大箱船造圖紙,放在溫晴面前。
溫晴有些意外地道:“沒想到你這么想攬這個差事。”
段子期呵呵一笑,道:“我最煩八股文,又不想整天無所事事,剛好有這機會……”
原來如此。溫晴點了點頭,道:“想必你尋摸到這方面的人才吧?”
段子期道:“找到幾個不錯的匠人,若是攬下這差事,會帶他們過去?!?/p>
安乾聽說后,便召見了段子期。這是兩人第三次見面,段子期入宮之前心里有些惴惴,皇宮的威嚴氣勢讓人在它面前矮三分,他平素的驕傲在這瞬間煙消云散。
內侍引領他走進御書房,他不敢朝上頭看,規規矩矩行了禮,便聽到頂頭一個聲音道:“罷了,平身吧?!?/p>
站直了眼角瞟了一下,見一身常服的安乾端坐上首,威嚴地看著他,道:“聽溫卿說你對船務有些涉獵,且說來朕聽聽?!?/p>
段子期道:“依小臣所見,此次我們是要到大海上行船,船只自應比平常高大,而在主船之外,護衛艨也是必不可少的。目前需盡快建造一個造船基地,調集全國造船方面的人才,重新設計圖紙,在現有船只規模的基礎上進行再造?!?/p>
接著說了幾處需要改進的地方。安乾面無表情地提了幾個問題,段子期都一一作答。
溫晴就在一旁,段子期太過專注,加上緊張,竟沒發現她。直到安乾道:“卿先退出吧。”
段子期松了口氣,才發現有一個人溫和地望著自己,一抬眼,見到一雙關切的眼睛。
待他退出后,安乾道:“看不出,倒是個人才。”
溫晴一笑,道:“他對這方面有些興趣。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不是么?”
安乾道:“州蘇縣臨近長江,原本那里就有船場。先讓他去那里歷練歷練,要是還行,便候補入仕吧?!?/p>
溫晴捂嘴笑道:“你不懷疑我舉薦私人了?”
安乾嚴肅地道:“胡說八道,我的晴兒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p>
溫晴撇嘴:“口是心非?!?/p>
安乾離座走到溫晴身邊,蹲下握著她的手道:“再過半年你便及笈了,辦完及笈禮便可以出嫁?!?/p>
溫晴明眸睇著他,道:“你想說什么?”
安乾道:“我們成親吧。你既和湯顯績有言在先不好反悔,我想兩后并立。反正湯盈盈只是有皇后之名,并沒有皇后之實。你看如何?”
溫晴瞪了他一眼,道:“如果我對皇后寶座有興趣,又怎么會頂著天大的壓力上朝入仕呢。唉,你怎么還在里面繞不出來?”
安乾垂下眼眸,溫晴只見到他挺直的鼻子。感覺到他情緒有些低落,溫晴安慰道:“我想做出一些成績,不辜負你對我的支持后再考慮成親的事。保守來說,二十歲再成親也不晚?!?/p>
安乾抬起頭,眼中滿是驚喜:“二十歲?”
只要溫晴不堅決拒絕,希望總是有的。
溫晴唇邊浮起一抹笑意,道:“或者到二十歲我也做不出成績呢。到時候,再說吧?!?/p>
安乾連聲道:“一定能做出成績的?!闭酒饋?,一把把溫晴擁進懷里,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烏黑的秀發,道:“好晴兒,我等你?!?/p>
溫晴靠在他胸前,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含笑不語。她要做的事很多,六年不見得能全都做好。這個時代的女子十五六歲便結婚了,二十歲已是剩女。到時再考慮結婚的事吧。至于是不是嫁給安乾,是不是當皇后,也只能到時再說了?;蛘哂凶儯蛘咚驯贿@個時代同化,能夠接受這個時代的規則呢。如果安乾貴為皇帝,能夠為她守身如玉六年,這樣的男子嫁,又要嫁給誰呢。
站在角落里伺候的宮女太監見兩人相擁,很有眼力見兒地悄沒聲息退了出去。劉軾走在最后,順手把門帶上。
良久,御書房外一個清朗的聲音道:“臣周信求見皇上?!?/p>
接著是劉軾故意壓低的聲音:“皇上累了,正在休息。周大人一個時辰后再過來吧?!?/p>
溫晴輕輕掙脫安乾的懷抱,在他耳邊道:“劉公公真能揣測圣意。”
安乾復又把她摟緊,帶著笑音兒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能一直讓他在身邊伺候?”
外面復又歸于平靜,大概周信走了吧。
直到天色快黑,安乾才喚劉軾進來,把用了印的圣旨交給他,著他去段子期家宣旨。這一道圣旨沒有經過內閣,直接由御書房下,算是密旨,并沒有走正規途徑。
溫晴道:“還須著臨海各府知府留意,選出出海貿易商家。”
安乾道:“這方面由你留意吧,出海的人還須由宮中派出,我交待劉軾先做好準備?!?/p>
溫晴意外:“你不讓我為特使?”
安乾點頭:“太危險了。你去了,我要日日夜夜擔心得睡不著覺的?!?/p>
溫晴翻白眼:“難道劉軾去你不擔心?”
安乾道:“那怎么能一樣?”
溫晴明白他的意思,便沒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