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紅冉先行跪了下來：“主子，不瞞您說，今日紅冉將兩位主子帶到這來，確實是有原因的?！?/p>

安子讓紅冉起身。紅冉道了謝，起身繼續說道：“主子，剛才紅冉那一跪，是謝謝主子一直以來對紅冉的信任。只是，紅冉一直沒有對主子交代。紅冉確實是當年洪中丞的女兒，當年一道密令，洪家上下近百口人一夜之間命喪黃泉。那時，紅冉不過是一個襁褓里的嬰孩。有幸被人從密道里救出。至于先父是不是通敵賣國，紅冉也不得而知。紅冉只知道，紅冉一家死在皇帝的手里。

二十年來，紅冉吃遍了苦，身上背負著家仇。直到被安排入宮做了繡娘，再后來，又機緣巧合地侍奉主子。好幾次，紅冉都有機會向主子下手，可是每一次總在最后關頭便手軟了，主子比我還小一歲，心思單純，不諳世事，對紅冉情同姐妹，紅冉想你也是無辜的，家仇也不關你的事?；蛟S這是紅冉給自己一個不向你下手的借口。

再后來，靖康之亂來了，紅冉和族人原本有機會趁亂殺了徽宗，無奈金人破城，不僅殺不成徽宗，連紅冉自己都差點被金人掠了去，主子也未能幸免于難。紅冉以為再不能見著主子了，沒想到金人中有密報傳來，說會在主子大婚之日救出你，紅冉也曾猶豫過要不要救你，誰知道呢，最后的時刻還是……”

“我在等你說但是。”安子感激地點了點頭，同時也在提醒她說重點。

“救主子是紅冉顧念主仆情誼，只是家仇需要一個交代，二十年來，紅冉一直未曾忘卻?！?/p>

“你想怎么樣？殺了我們？替你家人報仇？父債子還，天經地義？”香云冷笑道。

“不，紅冉說過，我家人的仇與主子無關。但與皇帝有關，是那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的男人剝奪了我家人的生命，我要對付的，也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p>

“先帝都死了，難不成你要對現在的皇帝下手？即便你殺了他，還會有下一個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皇帝會死，皇權是不會死的?！卑沧訜o法理解紅冉的固執。

“或許主子說得對，也或者紅冉只是想為死去的家人做點什么，給他們一個交代?！奔t冉神情痛苦，苦笑道，“也或者，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p>

“憑你們這百號人，便想和朝廷作對？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毕阍戚p蔑地說道。

紅冉正色說道：“單憑我們這百號人，當然不足以與朝廷抗衡。但是如今的皇上被完顏宗弼追得四處逃散，這時候殺他，是最好的時機。遲旭安插在宮中的線人可以隨時提供趙構的去處?！?/p>

執念，一個人的執念可以讓人不顧一切，可以讓人堅守二十年。安子感嘆，她的這番執著究竟是讓人感動還是讓人唏噓？

“你找我來又是為什么呢？”安子問道，既然她已經勝券在握，何必要抓自己來。多此一舉？

“主子，您可能還不明白，您在完顏宗弼心中的價值。對他來說，或許江山是第一位的，但若論女人，卻惟獨鐘情主子。紅冉曾與尹天衣結盟，他助我殺趙構，事成之后，我帶我的手下回大理助他奪回皇位。為此還特意安排了靜善入宮，假冒柔福帝姬，想借此進一步控制宮中的情況。只可惜，尹天衣臨時變了卦，在他看來，借我們的力量不如求完顏宗弼來得快，而他用來和完顏宗弼作交易的籌碼便是主子?！?/p>

原來如此。安子自嘲道：“可惜他失算了，完顏宗弼根本不會為了我受他威脅。既是這樣，我對于你們應該是無用的。”

“不，今日的主子，已經不是往日的儀福帝姬，和主子相處這段時間以來，紅冉覺得主子簡直和先前判若兩人，若不是主子的容貌，紅冉覺得主子簡直是另外一個人。紅冉一介女流，遲旭也只是一介莽夫，蠻力有余，智慧不足。紅冉懇請主子幫紅冉出謀劃策，為紅冉報仇，如若家仇得以為報，紅冉下半輩子做牛做馬愿意伺候主子。”紅冉懇切地說道。

紅冉一席話把安子和香云都給震住了，這也太夸張了，哪有勸人家殺自己的哥哥的？虧得她想得出來。

“簡直一派胡言！”香云罵道，“當今皇上是我們的兄長，你居然勸我等獻計謀害自己的兄長？”安子也覺得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于是點點頭在立場上支持香云。

沒想到紅冉冷笑道：“兄長？兩位主子實在是高估了這位兄長了。當年的恥辱讓他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幸得忠臣李馬相救，可是你們的這位兄長卻過河拆橋，毒啞了李馬，自己杜撰了‘泥馬渡康王’的傳聞，以標榜自己是真命天子。這還不算，兩位主子回到大宋這么久，始終無法入宮，難道從來也不曾想過為什么？”

這個疑惑安子想過，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誰阻止了這些人入宮。如今聽起來，似乎是趙構那廝做的：“你的意思，是皇上阻止我倆入宮？為什么？”

“這就要問你們的好哥哥了。主子從金國逃回來那日，我們派了人去接主子，誰想半路聽說主子突然失蹤，后來經過多方查探，才知道主子是從山上滾落下去的。我們去那看過，那條道路寬得很，而且當日也沒有下雨，紅冉實在不解好端端的怎么會從山上跌落。”

安子想起來，當日自己醒過來時，確實是從山上掉下來的，真正的趙圓珠或許就是摔死的，那么高的山，不死也確實奇怪。如果紅冉說的是真的，那么趙圓珠跌落山崖是有人刻意謀殺，而且幕后主謀還是當今的皇帝哥哥。安子越想越覺得害怕，其他人就算了，如果是皇帝，那這公主就當不得了。

“你們二人想保護你們的哥哥，卻沒想到，你們的哥哥正千方百計要置你們于死地?！奔t冉接著添油加醋。

安子隱隱覺得這里面還有什么蹊蹺，只是現下也無從查證，畢竟現在沒法把趙構抓回來拷問一番。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安子真要找上趙構，那就成了送上門的羊。

一切問題，都有待日后考證，現下，他們要自己做什么才是關鍵的。

不用安子思考，有一個人為她做了決定，安子嘴角浮現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因為一個人，正如鬼魅一般朝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