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教授,”羅淼把手里的三明治放在桌子上,“有件事我還是沒搞明白。”
“你說。”
“陳婧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既然是她殺的人,那她的電影票哪來的?”羅淼問道。
“你之前不是也說了嗎,票根不能證明什么,”唐川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買電影票又不用實名認證,何況很多人看完電影就把票根隨手扔到垃圾桶里,石泓想找兩張電影票還不簡單?”
“嗯——”羅淼拖長聲音,“也是,陳婧的嫌疑從頭到尾都沒有消除過,面店的老板也不記得見過她,也就是說從她關店回家到九點五十這段時間都有可能實施犯罪行為,我就說總覺得她哪里不對頭,要不是石泓后來出來頂罪——”
“說起來石泓對陳婧真夠意思,這可是殺人的罪名,要不是你出庭作證,可能小命都不保,能替她做到這種地步,這得有多愛她。”
唐川手頓了一下,咖啡杯停在嘴邊。
愛嗎?他想,石泓這種人,會去愛別人嗎?
羅淼看他臉色不太好,想是因為唐教授和石泓是好友。不管誰的朋友做出包庇罪犯這種事,他都會難過吧。
于是他試圖轉移話題,“你的助理呢?怎么不見他?都勞煩我們唐大教授自己泡咖啡了。”
“辭掉了。”唐川說。
“辭掉了?怎么辭掉了?”
“杯子洗得不干凈。”
這也能成為辭退的理由,羅淼在心里吐槽,人家是你的工作助理,又不是生活助理,想要會刷杯子的找什么助理啊,找個保姆算了。
不過他不敢說出口。自從石泓入獄以來,唐川的臉上整日陰云密布,就連學校門口的保安都看出他心情不好。這種時候羅淼當然不敢招惹他。
“反正他也判的不重,判二緩三,你不是認識不少人嗎?緩刑期間你再找個好點的律師給他打點打點——”
“他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唐川皺著眉頭說道。
羅淼:“……”
行吧,反正自己說什么都不討好,那還是走吧。羅淼向唐川道別,心想最近還是不要過來這邊了。
“對了,”剛走到門口,羅淼突然想起來什么,“上次你讓我找的那個流浪漢,還是沒找到,是很重要的人嗎?”
唐川眼神閃爍了一下,“沒事,不用找了,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四月份雨比較多,天空接連幾日都陰沉沉的,和唐川的心情一樣。
唐川來到看守所,墻壁上脫落的白漆將這里襯得更加凄涼。看守所的所領導是唐川大學在社團里認識的學弟,這次因為石泓的事,讓他幫了不少忙。
陳婧在唐川對面坐下。半個月不見,她憔悴了許多。一見到唐川,她就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唐川向攝像頭示意了一下,紅燈滅掉了。
“謝謝…謝謝…”陳婧哽咽著說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會說出來…謝謝…”
“你不用謝我,”唐川說,“我不是為了你。”
“我知道…”陳婧抬起頭,她的眼睛格外漂亮,石泓喜歡的就是這雙眼睛嗎?唐川想。
“他是好人,他不該坐牢,”陳婧繼續說道,“我不值得,他都是為了我才…謝謝你沒有說流浪漢的事,我替他謝謝你…”
“不需要,”唐川有些不高興,應該說是更加不高興,畢竟這幾天他就沒有開心過,“他自己會給我道謝,如果他想的話。”
“還有我們的事,”陳婧說,“我和女兒的事,我知道你也幫忙了,不然不會判這么輕,你也是好人,你們都是好人…”
說著,她又哭了起來。唐川看著這個悲哀的女人,內心不免有些憐憫之情。她不是因為他們的幫助而感動,她只是在哭自己可悲的一生。
“石泓為什么要幫你?”唐川問。
“我不知道,”陳婧囁嚅道,“我也不知道…”
“你們平時都有什么交集?”
她不清楚這個唐教授為什么專程來問她這些,只是如實答道:“他每天早上會來店里買早餐,其他時間很少有交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只有一次,曉欣的學校讓捐書,我們敲他的門,他拿出一本書,那還是我們剛搬來的時候。”
“沒別的了?”
“沒了。”
唐川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他看了一眼陳婧,她蒼白的臉上還掛著幾道淚痕。
“不要哭了,”唐川說道,“你的女兒還在等你回家。”
陳婧聞言抬起頭,看到的卻只有唐川離去的背影。唐川又坐在了探望室里,只不過這次對面換了一個人。
“你恨我嗎?”唐川問。
對面沒有回答,唐川的心像被錘子砸一樣疼,他繼續問道:“本來陳婧可以按照你的期望平安幸福地度過一生,是我把真相告訴了她,你恨我嗎?”
探望室里靜悄悄的,良久,石泓說道:“我永遠不會恨你。”
聽到這句話,唐川鼻子一酸,他忍住眼淚說道:“她為你做了什么,值得你這樣對她。”
上次石泓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今天的時間很充裕,“她救過我的命。”
他將當時的事告訴唐川,唐川聽后一陣后怕,如果沒有陳婧,他一輩子都見不到石泓了。想到這里,他不禁也開始感激她。
“唐川,”石泓突然叫了他一聲,“唐川,我殺人了,那個流浪漢——”
“閉嘴!”唐川突然喝道,“不要再說這件事了。”
“唐川,是你說的,那個物理學家就算不被抓到也會自首,因為我們有良心,我良心上過不去,過不去的…”
“我是罪有應得,死.刑也好,無期也好,我都能接受,唐川,你這樣和我當初有什么區別,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違背自己的信念。”
“我不接受,”唐川咬牙說道,“我接受不了。”
“良心是心的一部分,”他說,“我連心都快沒了,又談何良心。”
石泓長年無神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唐川閉上眼睛平復心情,過了一會兒,睜開眼道:“緩刑的手續快辦好了,出來以后你想做什么?”
石泓苦笑一聲,“我這個檔案,還能做什么?只能申請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小地方,勉強找個工作混口飯吃。”
“會洗杯子嗎?”唐川突然問道。
“什么?”
“我的助理前兩天辭職了,”唐川臉上沒有絲毫心虛,“缺個人給我洗杯子。”
石泓笑了,唐川也笑了。笑過后石泓問道:“為什么為我做這些?”
“輪到你解題了,”唐川說,“這就是我的題目,你能解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