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娘子真是可惜了呢。”

率先開口說話的，是住得最近的牛大嬸，她是牛家村人，長的敦實粗壯，人也很厚道，平日里也幫了柯氏不少忙，所以青歌對她還是很有好感的。此刻聽得她發(fā)自真心的感慨，對她也更多了一份用心。聽說她家兒子甘大牛前幾天摔傷了腿，在家修養(yǎng)著呢，等明天上山便看看有沒有什么用得上的藥材，讓虎子悄悄給帶去。

青歌到不怕因此給帶來什么麻煩，這牛大嬸一家三口都是老實厚道的，那甘大牛更是說個話都臉紅的。青歌也見過他幾次的，年紀(jì)雖然比虎子大得多，卻對虎子言聽計從的。

“可憐？哼哼，我說牛大嬸，你就是太實誠了。依我看啊，這柯娘子就是個狐貍精，別看她柔柔弱弱的樣子，村里這些老爺們哪個不稀罕？”

都無需猜測，會說出這等酸溜溜話兒來的，除了楊四娘再沒旁的了。她家那漢子甘猛到是個爽直的，對村里的事兒都挺熱心，也幫過自家?guī)状巍＿@楊四娘卻是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自家漢子幫別人家她本就不滿，而幫了柯氏的話，她簡直就要跳腳了。

“我說四娘，這話可不好亂說。柯娘子一向本本分分的，咱村誰不曉得？她雖然嬌嬌弱弱的樣子，可干起活兒來從不見叫苦叫累，平日里咱們有個啥事兒她也從不推脫的。就說咱們常常上門討教針線，或是請她幫忙縫制個什么，她可有藏私的？”

原本聽楊四娘這般侮辱自家娘親，青歌很是生氣，恨不能沖出去扇她兩巴掌才是。現(xiàn)在聽有人說公道話，心里自然感激，悄悄探頭看去，這婦人一身褐色布衣干干凈凈的，腦后的發(fā)髻也是一絲不亂，卻是這村里族長的小女兒甘三娘。

這甘三娘在村婦中算是比較俠義的人，自小跟著兩個哥哥學(xué)過幾個字，算是有見識的，自小她便愛打抱不平，加上她是族長的女兒，威望自然高一些。甘三娘在家做姑娘時就很得父親的痛愛，族長舍不得愛女遠嫁，是以挑了個鄰村姓毛的小伙子做了上門女婿，竟是當(dāng)兒子樣的待。因著這個，族長二兒子甘華的媳婦張嬸沒少念叨抱怨。甘三娘本就看不上張氏小家子氣又嘴碎，兩人關(guān)系也就越發(fā)冷了。

這張嬸，正是上次柯氏為了青歌求上族長家時，故意為難致使柯氏跪腫了膝蓋也沒見到族長和甘華的人。當(dāng)年柯氏新寡時，甘華曾有意接她入門，張氏用盡手段才斷了丈夫的念想，只是她也因此恨上了柯氏，總覺得是柯氏勾引自家男人。說柯氏是狐貍精的話，便是從她口中傳出的。楊四娘和張氏原本就交好，又都厭惡柯氏，更是臭味相投，常聚在一處說柯氏和甘三娘的壞話。

不過當(dāng)著甘三娘的面，楊四娘可不敢多嘴。嘀咕了兩句便自去了。甘三娘不屑的瞟了一眼楊四娘離去的背影，冷哼道：“最看不得這般得了人好處還詆毀人的。”

另一名灰布褂粗麻衫的中年婦人嘆道：“可不是嘛，這楊四娘真真惹人煩。可憐柯娘子，嫁了甘雄這么個混人，還得受這些嚼舌。”

甘三娘沉默片刻，道：“其實我家是虧錢了柯姐姐的。當(dāng)年夏先生過世時，曾托爹爹照料這孤兒寡母一二的，但最后卻……”

牛大嬸在一旁躊躇半餉，遲疑道：“三娘，有件事兒我一直想問問你。當(dāng)初，柯娘子是因為帶著孩子越來越苦，又處處遭人為難，得甘雄相助這才無奈答應(yīng)了婚事。聽說，聽說當(dāng)時為難柯娘子的人，是你們家……”

青歌聽得如此內(nèi)幕，心中亦是訝然，凝神看去，只見甘三娘神色郁郁，頗有愧疚之意，便知這事兒多半是真的了，難免一陣憤怒。

“牛大嬸，牛小嬸，桂嬸，這事兒過去快十年了，我，我也不瞞你們。當(dāng)年，那些為難柯姐姐的人里，確實有一部分和我家有關(guān)，另一部分，則是甘雄那混蛋找來的！”甘三娘恨恨的咬了咬牙，隨即又頹然嘆氣道，“只怪我當(dāng)時隨我家那口子去看他娘，我二哥又是個軟弱的，爹又忙著給大哥治病疏忽了，竟，竟讓二嫂得了空子。唉，這些年來，看著柯姐姐一日比一日難熬，我這心里真是……終歸是我家對不住柯姐姐，對不住夏先生。”

牛大嬸很是激憤，狠狠罵了張氏和甘雄一回，又道要將此事告知柯氏。一直保持沉默的牛小嬸卻突然嘆了口氣，道：“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出嫁從夫，這就是我們女人的命啊。柯娘子已經(jīng)嫁了甘雄，就算知道了當(dāng)年的真相，又能如何？只是多些惱恨悲苦罷了。”

眾人沉默下來，隔了好一陣，才又開口說了些旁的閑話，然后在沉郁的氣氛下散了各自回家。

青歌等她們沒影了，才慢慢從矮墻后走出來。看著不遠處的家，神色沉重。她之前只知道柯氏迫于生計改嫁給了甘雄，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么一段辛秘。

當(dāng)年甘雄靠著祖上留下的殷實家底，日子過得還不錯，對柯氏也小意溫存了幾年，在虎子出生后才越來越荒唐，對柯氏也越來越壞，漸漸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般動不動就打罵。他態(tài)度轉(zhuǎn)變，一來是因為本性，原就不是個好東西，二來則是因為膩味了。

青歌的父親帶著柯氏來到甘家村時，甘雄便對與村中粗鄙農(nóng)婦不同、生就一副柔美溫順模樣的柯氏起了心思，只是因為當(dāng)時青歌的父親是村中私塾先生，有功名在身，連錦州那些官爺對他也禮讓三分，是以一直只能暗自流口水。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而當(dāng)他用盡手段得到了柯氏后，自然慢慢沒了耐心。

對于甘雄用這等骯臟手段得到柯氏，之后卻又不珍惜的行為，青歌真的怒了。這樣的人渣，青歌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說真的，若她真打定主意要整治甘雄，至少也有七八分的把握。甘雄身上各種毛病，隨便尋一個設(shè)計一番，也能讓他吃足苦頭，甚至喪命！

但想到柯氏，想到虎子，青歌又不能不強壓下怒氣。若甘雄真的倒霉了，柯氏哪里會有好日子過？只要甘雄不死，柯氏就擺脫不了他。而一旦甘雄死了，柯氏又會背上怎樣的名聲？面臨什么樣的未來？還有虎子，甘雄再混蛋，總是他的生身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