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辰?”
冬日和煦的陽光,斜斜的透過窗邊的縫隙射了進來,讓昏暗的屋子多了幾許暖意,繡娘往墻邊挪了挪,距離上次王二狗到來,又過去幾天。
每天,除了幾個發霉的饅頭,連多喝一口水都嫌奢侈。
“巳時三刻!”何小阮有氣無力的答道,神情有絲萎靡,“為何爹爹他們還不出現?”帶著一絲的怨憤。
“噠噠!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錯亂的腳步聲,屋子里面的人頓時都急了。
上次打開門的是侯員外,這次的會是誰?眾人的心緊緊的揪在一起,繡娘緊握著拳頭,額頭浮起淡淡的冷汗。
但不多時,低低的議論聲就被王二狗呵斥打斷:“吵什么吵?哭哭啼啼的小心老子直接把你們給咔嚓了。”說罷!不忘比了個砍頭的姿勢。
倏地,屋子便安靜了下來。外面傳來嘈雜著腳步聲,進來了幾人,犀利的視線從繡娘等人的臉上掃過,最后停在何小阮的身上。
王二狗恭敬的走到為首男子的面前,道:“大人看中哪個?這些可都是上等貨色,全部是新貨。”王二狗大約四十來歲,一身蠻肉,穿著一身長青衫,怎么看都嫌別扭。
“就這個。”男子的手停在何小阮的身上,氣勢冷酷,有種不寒而栗的陰森感。
王二狗愕然,急忙說道:“大人,你確定要這個干癟的小丫頭。”
男子眉頭一挑,“怎么?莫不成還要你來挑。”一雙邪肆的眼睛,直直的落到王二狗的身上,好似利刀割在臉頰上一般,生疼,生疼的。
繡娘一旁看著,都禁不住為王二狗擔心,這名男子不好惹,腰間似乎帶著一柄大刀,刀柄處還沾染著些許肉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小的哪敢!”王二狗訕訕的摸著鼻子,猙獰的臉,冒著薄薄的冷汗,顯然被嚇得不輕。
“多少錢?”男子回頭,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帶走何小阮。“這個我直接帶走,身上沒留下什么不該有的傷口吧!”
一邊看著王二狗,一邊摩挲著手中的刀柄,威脅的意味很重。嘴角淡淡的殺意,看得王二狗膽戰心驚。
王二狗是個人販子,多少懂點手腳功夫,但是在行家面前哪還敢耍花樣。
當下猛點頭,只差沒直接跪下磕頭。
“我才不要跟你走,你誰啊?”何小阮趾高氣昂的看著男子,小心將繡娘拉在身后,警惕的注視著男子。
“五兩銀子。”王二狗手中的軟鞭,想直接招呼何小阮,被男子一瞪頓時又軟了下去,“小丫頭就是嘴利,大人好好調教一下,保準她變乖!”
嘴角陰森的笑意,讓繡娘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種貨色,也值五兩銀子?”男子冷笑道,一伸手,直接將對面的何小阮提在手中,然后一揮手,便將身后的繡娘丟了出去。
繡娘的身子,頓時好似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落到一側的門框旁,巨大的沖擊力,喉間瞬間涌上一股腥甜,緊接著頭暈目眩。
“繡娘!”何小阮大力的掙扎,她怎么都沒想到這男子竟這般粗魯,二話不說就動手,看著繡娘虛弱的神情,愈發焦急,“放手,聽到沒!”
“大人,你看三兩銀子怎么樣?”王二狗吞咽著口水,食指輕輕碾動,“這小丫頭雖然瘦小,長得還不賴,值這個錢。”
“帶走,這是三兩銀子,這多出來的十錢算是療傷費。”說罷!轉身帶上被敲暈的何小阮往外走,看都沒看受傷躺在地上的繡娘一眼。
咳咳!她這是招誰惹誰了,擺明了就是無妄之災。繡娘滿頭黑線的躺在地上,身子骨動彈不得。
“小四,把門外的瞎婆子帶進來。”王二狗嫌惡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繡娘,雖然小了點,但是多少也算是個活人,也值幾個錢。
“是。”
繡娘幾欲張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咳咳!”輕咳幾聲,又咳出幾口血,繡娘臉色慘白,原本單薄的身子,被外面的寒氣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手腳發軟。
“瞎婆子,你不是想給你家大傻,買個童養媳嗎?”王二狗伸腳踢了踢繡娘。
繡娘抽搐著嘴角,怨恨的瞪著王二狗······的腳,嫌她死的不夠快,想要補一腳,什么叫做童養媳?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我······就只有二兩銀子。”眨巴著眼睛,繡娘看著門口的老婦人,枯黃干癟的身子,一看就知是貧窮婦人,手中粗糙的拐杖,直直的釘在地上,莫不成是瞎子?
“要不是這個死丫頭不知輕重,這好事也輪不到你,留下錢,把人帶走。”王二狗罵罵咧咧,對著繡娘瘦小的身子又是一腳。
繡娘愕然,二兩銀子,文學系漢語言專業出身的她,自然明白這二兩銀子,是個什么價?
想不到,她蘇家長女,蘇繡娘,名牌大學高材生,蘇家名門之女,竟然只值二兩銀子,這件事要是被蘇家人知道,多半不知道笑成啥樣?
“大傻,帶上你娘子回家。”老婦人顫顫巍巍從懷中掏出個滿是補丁的錢袋,從里面倒出些碎銀,來回撥了好幾遍,最后,排了排遞到王二狗的手中。
“啰嗦!拿來。”王二狗搶過老婦人手中的碎銀,不屑的睨著婦人瘦小的身子,“窮鬼,還想替你家傻子娶媳婦。”
婦人不敢得罪王二狗,唯唯地“嗯!”了一聲,身子骨被王二狗一推,差點摔倒在地。
“你想對俺娘做什么?”似乎處于變聲期,少年的聲音粗嘎中帶著沙啞,好似落曉的鐘聲,極其刺耳。
“這可是我的地盤,你······你想做什么?”王二狗雙腿打顫,手腳僵硬,要是真被這個大傻揍一頓,他王二狗還怎么在吳縣待下去,“大傻你要是真敢動手,到手的媳婦可就沒了。”
“大傻,娘沒事,咱們回家!”婦人的身體很不好,多說幾句,又忍不住咳嗽起來,聽著婦人撕心裂肺咳嗽聲,繡娘真擔心婦人會不會連心肺都給咳出來。
王二狗也沒再開口,不知是擔心婦人出事,還是擔心挨揍。
禁不住傳來的眩暈,繡娘最后的記憶就是頭頂出現的黑影,清亮有神的眸子,讓人覺得很安心。
回到沈家村,沈氏讓大傻去廚房燒水,然后讓玉巧去小黑甕里撿了幾個雞蛋,煮好等女娃醒來吃。沈氏常年勞累,飲食太差,左眼得了青光眼,沒錢,不能治療,只能吃些延緩的藥。但是王二狗是什么人?整個吳縣都知道。
想必那女娃多半被折磨成不像樣,才會便宜賣給她。
玉巧嘟囔著嘴巴,沒動,低聲問:“娘,為啥要給她吃,咱們自己都沒得吃。”
“咳咳!”沈氏雙手緊握拐杖,不斷咳嗽,隨口道:“那是你哥媳婦,被王二狗打了,身子骨不舒服。得補一下!”
玉巧撇撇嘴,去外邊的小黑甕撿了幾個雞蛋。
沈氏聽著玉巧離開的腳步聲,當做不知道,玉巧這孩子調皮,她又不是不知道。
雖然看不見,但是對玉巧的那一套倒是很了解,靠在床邊,“大傻,那女娃沒事吧!”
這時候大傻用一張縫著補丁的被子抱著繡娘走到沈氏床邊,憨笑道:“娘,沒事,我燒水,等下給她洗洗,皺巴巴的看起來小小,軟軟的。”
沈氏是吳縣南邊沈家村的寡婦,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左眼不便,帶著一雙兒女,憑借會點刺繡的活兒,養活他們娘三。
一家雖然過得拮據,不過倒也快活。
聽罷大傻的話,沈氏笑道:“恐怕是被王二狗那天殺的給餓的,我讓玉巧去煮了幾個雞蛋,等下醒了讓她吃點。”
大傻聽完沈氏的話,將繡娘放在沈氏一旁的土炕上,笑嘻嘻的曲著手指用力掐了掐繡娘黑漆漆的小臉,繡娘睡的迷糊,突然被人一掐,昏沉沉的睜開眼睛,眼珠子骨碌了一圈,雖然看不清,但卻能聽見。
那男人一揮,力道太大。再加上王二狗后面幾腳,繡娘就算是鐵打的都受不了。何況還是餓了許久的身子,自然承受不住。
“大傻,別玩了,快去看水燒好沒。”沈氏打斷鬧著玩的大傻,催促說道,“等下玉巧也該好了。”
“我馬上就去,娘,等下我給她洗澡。”大傻憨厚的撓著脖子,走到外間。
然后,拿著一個破舊的木盆走了進來,放在旁邊的隔間里面,也是大傻住的屋子。
沈氏看到大傻興奮的模樣,輕搖著頭,說道:“這孩子,真是!”
“大哥,你這是做啥?”玉巧瞪大眼睛,看著忙碌的大傻,頓時覺得有趣。“該不會又是東邊的黑狗子欺負你,讓你去給他掏鳥蛋?”
玉巧氣呼呼的跳到大傻的身上,狠狠地揪著大傻的耳朵。
“沒有,娘讓我燒水,給娃娃洗澡。”大傻憨憨的看著玉巧,也沒開口責備玉巧粗魯的舉動。“娘讓你煮蛋,你弄好了嗎?”
“娃娃,哪里來的。”玉巧雙手叉腰,兇兇的看著大傻。
娘剛才讓她煮雞蛋,說什么為嫂嫂補一下身子,她什么時候多了個嫂嫂,還有大哥口中的娃娃又是誰?
“玉巧,你又欺負你大哥?娃娃就是你嫂嫂。”沈氏放下手中的刺繡,對這個好動頑劣的女兒,她還真的不知道說什么?“一個女兒家,這般粗魯!······”
“啊!娘,村邊的二花找我,晚飯的時候,我再回來。”說罷,人就離開了。
沈氏輕搖頭,這孩子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好在大傻不需要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