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一早起來，就看見沈氏不斷在廚房忙活著碗筷，撩起衣袖，過去問道：“娘，你這是在忙活啥，不是后天才殺年豬嗎？”

說道殺年豬，繡娘著實嚇了一跳，那塊頭咋說也有一兩百斤，怎么殺還真是個技術活。一邊分心想著那場景，一邊走進去幫襯著沈氏手中的細活。

沈氏拿過一旁的毛巾，輕輕擦拭面頰，原本泛黃的臉，稍微紅潤一些，干涉脫皮的嘴唇也變得瑩潤不少，微抬眼瞼，右眼依稀看著繡娘的身影道：“前不久強嫂子，就來家里說過，二十六是個好日子，家里的春桃出閣嫁到鄰村老劉家，這不，今兒個一早，我就幫準備些碗筷。”

不比大戶人家，尋常百姓家誰家做好事，碗筷和桌椅都是大伙每家拿些過去湊湊。畢竟置辦這些要費不少銀兩，咋消耗得起。

繡娘吃驚，瞪大雙眼，說道：“娘，你說啥？村里邊的春桃今個兒出閣，啥時候說好的事。”看著沈氏忙活著洗刷碗筷，繡娘覺得有趣，現代大部分喜慶酒宴，都在酒店舉行，像這種地道的婚宴，她還真沒經歷過。

“上個月決定的，強嫂子一家八口，日子過得湊活，鄰村老劉家挺好的，虧不了春桃。”沈氏見繡娘吃驚，說：“你在咱家算是虧了，董事又能干。”

繡娘面色羞怯，垂著頭說：“娘說哪里話，春桃不是才剛滿十三，比我還小一歲。”繡娘忍住抽搐的嘴角，她的年齡還是村里邊的老學究說的，她自個也不清楚。

古語云：女子十三不嫁，其父母有罪。身臨其境時，繡娘只覺得晴天霹靂，十幾歲的小娃知道啥，難怪沈氏整天操心玉巧，玉巧今年八歲，過幾年多半也該出嫁。

想起自己這身子骨，繡娘暗自松了口氣。

沈氏在身上擦了擦，身子往后挪，說：“都十三的娃了，也不小了，強嫂子一家不容易，少個人吃，日子也能松點，老劉家的娃，人不錯，而且在縣里衙門里邊謀了份差事，有前途。”

手搭在一旁的爐膛邊，往爐膛里塞了幾塊柴火，沉默的望著爐膛里火焰跳動的火花，失了神，繡娘不忍出聲，定定的看著沈氏大的側臉。

要不是這些年蹉跎了沈氏的歲月，想必當年沈氏長相定然不差，這些日子吃的好點，泛黃的臉，紅潤泛著光澤，一雙迷惑的青光眼，顯得沈氏楚楚可憐。

“瞧，人老了。說著就失神，趕緊準備下，等下給強嫂子家送去。”往臉上抹了抹，沈氏將眼底的思緒全部收斂，說：“慕白這娃，也不小了，要不是我一直拖累著他，多半也能謀份好差事。”

垂著頭，沈氏顯得有些茫然，十幾年過去了，她依舊過得不安，擔心有人害了慕白和玉巧，當年那件事真的過去了？誰都說不準，好在當年德公公提供的偏方，她也一直交代慕白服用。

不然，紙包不住火，遲早泄露他們的行蹤。

“娘，你擔心啥？”繡娘憂心望著沈氏，沈氏驚恐的表情做不得假，每天讓慕白喝著金土煮成的小米粥，她試過，味道很難聞。

雖說對中醫有過涉略，但她卻不知道金土有什么功效。

不過，見沈氏那般謹慎，也不好多問，今個兒，沈氏自個說過這句話，繡娘才貿然順著話多問了一句。

沈氏輕嘆一口氣，面帶憂色，道：“我擔心啥？都過了十六年了······”說了這一句，沈氏也就不再多說其他，起身將碗筷轉進背簍，離開了廚房，留著繡娘肚子思索沈氏話中的意思。

慕白剛走進院子，就連繡娘坐在矮凳上發呆，一雙小手凍得通紅，疾步過去，微蹙眉宇，道：“繡娘咋了，手都凍成這樣，不再屋里好好呆著，坐在院子里吹冷風。”

說罷，顧不得其他對著繡娘凍得通紅的小手呵著熱氣，責備的看著繡娘，牽著她走進屋里。

繡娘晃神，回過頭，就見慕白擔憂的望著她，尷尬道：“慕白，咋回來了，娘不是說強嫂子家擺喜宴，你不是去幫忙了嗎？”

“我回來拿桌椅，見你傻傻的坐在院里，天冷，可別凍著。”雖說沒下雪，但天氣一直沒好，陰沉，刮著冷冽刺骨的寒風。

繡娘笑道，“沒事，我這不就發下呆，在想娘剛才說的話。”

慕白沉思良久，道:“娘說啥了？”

“沒啥，只是一些瑣碎話，你趕緊忙去，回頭那邊急用，別耽擱了。”繡娘輕笑，將慕白推了出去，慕白的事急不得，這些天相處，她知道慕白的身世恐怕不尋常，尋常人家誰會舞刀弄劍，熟知各類兵法。

難怪慕白不喜楊秀才，以慕白的水平，別說楊秀才，恐怕就連村里最有名的老學究，都教不了。

“你的臉色這么難看，真的沒啥？”慕白不放心，聲音不免急促幾分說：“要不我不去強嫂子那，在家陪你好了，事情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去也沒啥事。”

望著慕白真誠的眼神，繡娘不禁感嘆，古人的早熟，慕白也就十六歲，卻能做到這般冷靜，這份機智就恐大半數人都做不到，和玉巧脫跳活潑不同，慕白冷靜淡定。

有時候就連繡娘這個上世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都不免訝異，這真的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偶爾流露的精芒，讓她吃驚。

“沒事，等會我還得忙活繡活，你留下來也幫不上啥忙，再說娘可不希望你偷懶，回頭瞧見你呆在家，指不定怎么說你。”繡娘嬉笑，暗道自己多心，以后的事，現在操啥心。

還是忙活著怎么養活這一家子來的實在。

見繡娘這樣說，慕白也沒再堅持，朝村里走去。

繡娘望著慕白消失的身影，拿起手頭的繡活忙活起來，心底暗自算計，過兩天殺年豬，年后繡坊開業，要做些啥準備？人手不足是肯定的，手頭剩下的銀兩也不多，春節過后，春耕的事也不能不準備，似乎生活一下子變得十分充實。

思緒又飛到春桃身上，想到十三歲就要嫁為人妻，心底那道坎終究過不去，好在沈氏目前啥都沒說，她對慕白也不排斥，不然這日子可就真不好過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