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這些天很煩躁,因為他被自己老頭子一個問題給問倒了。
三天前,李順前去探望重病在床的父親,然后他那奄奄一息的老頭費勁了全身力氣,艱難地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活著能為南唐做些什么?”
活著能為南唐做些什么?
若是這問題中沒有南唐二字,李順想都不想就會回答,我活著能吃、能喝、能睡、還能玩女人,為你造孫子。天下男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
但是多了南唐二字以后,李順覺得這個問題就變了味,沉甸甸得極有分量,讓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年到十五,一事無成,除了紈绔之名享譽建安,甚至整個南唐,李順還真說不出自己能為南唐做些什么。
維護社稷蒼生吧,雖然他也想,但是大哥李驥入豐京做了十年質子,為南唐和大周間的和平做出了重要貢獻,在百姓心目中聲望顯赫、地位崇高。身為長子,又在入豐京之前就被定為世子。今年回了建安之后,代父王執政,更是深得群臣擁戴。
相比較起來,他這個曾經代父執政兩個月,將朝堂弄得烏煙瘴氣,把那些權貴們氣得七竅生煙的三王子怕是早已被人忘得一干二凈。
李驥繼任國君之位已是板上釘釘之事,李順雖然偶爾會有些非分之想,但從未想過要去奪嫡。
一來,他也沒這能力。作為南唐三王子,他怕是自家老頭子三個兒子中最無能的一位??v使群臣眼看國君即將駕崩,想要攀附新龍站隊上位,也沒有人會站到他這個扶不起的阿斗這邊。
二來嘛,兄弟情深。雖然在李順五歲那年,李驥就背負家國重任入了豐京做了十年屈辱的質子。十年來兩人僅見過幾次面,李順對自己這位大哥的記憶隨著年齡的增長反而愈發得稀少,大多仍停留在五歲之前。但是從小李驥對他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是家中眾人中最寵溺他的人。
老頭子李秋崖身為南唐國君一生只娶了一個老婆,立了一個王后,至情至圣之名為百姓夸贊有加,卻是苦了李順。
因為那一位李秋崖一生摯愛,到如今病重仍天天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王后,在產下李順后,大出血而死。
三位接生嬤嬤斬立決,五位太醫杖刑八十,無一有命活下來,是李秋崖一生下過的最嚴酷最昏庸的命令,就連才剛出生的李順也差點被自己的親爹摔死在鸞塌之下。
那一陣子李秋崖性情大變,由一仁慈和善之人變得乖戾暴躁,宮中人人自危。要不是明王寺講經首座和李秋崖連講了三天三夜的禪,鎮住了他的心魔,李秋崖明君之名怕是要毀于一旦。
雖然李秋崖回歸了本性,但作為克死母親的孽畜,幼時李順飽受李秋崖冷落。本就已體會不到母愛,父親又不待見,李順的童年只有大他五歲的大哥李驥對他關愛有加。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李順的眼中,打他記事起就日日夜夜陪在他身邊,直到做了質子不得不離開建安入大周的李驥才是自己的父母。
至于,李秋崖,在十歲之前的李順看來,就是個死老頭子。
如今,李驥終于脫離了大周的苦海,回了佛國南唐,即將成為新國君,李順發自肺腑地替自己的大哥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去行大逆不道之事。
維護社稷蒼生是不行了,那保家衛國安邦擴土吧,李順也想,但也知道這也輪不到他來做,更沒這個能力。
大他三歲的二哥李弗十六歲就被賜封為靖國候,那可是用出生入死的赫赫戰功換來的,并不是因為身為龍種的優待。
同樣身為龍種,李順現在連個屁大的子爵都沒有,更別說封侯了。
“李家二郎有紅纓,荒狼自此來無還。”
南唐西方便是蠻國東荒,東荒游騎戰力之兇猛,不遜于踏平四海的大周鐵騎。東荒國內環境惡劣,資源奇缺,荒人又彪悍好戰,常常滋擾鄰國。
而南唐和大周便是東荒鄰國中最為富裕的兩個國家,也是荒人最為覬覦的目標。
李弗為將前,東荒畏懼大周國服力強,更有天策上將坐鎮西部邊疆,不敢犯大周,只敢騷擾國勢遠弱于大周的南唐。李弗為將后,荒人現在被逼的也敢撩撥大周的龍須了。
帶去這種改變的,便是李家二郎手中的紅纓槍。
李順也有一桿槍。這桿槍,他磨了十五年。
昔年劍仙尹修竹十五年磨一劍,一出便近乎無敵于天下。
李順認為自己這磨了十五年的槍,縱使不能天下無敵,也要殺得那幫傾國傾城片甲不留。
“胯下之槍都未曾見血,還敢來拎我這百斤紅纓,洗洗睡吧,三弟。”
很可惜,縱使他不愿意承認,但是他胯下那桿磨了十五年都沒有開封的槍,的確至今沒有見過血。
常年出入風花雪月之地,流連于溫柔鄉,卻是一個處子,這等秘密,李順始終羞于和任何人提及,卻不知道怎么被李弗一眼就看穿了。
這便是李弗之才,一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一身讓人望塵莫及的修為,便是靖國候異于常人的根本。
十五歲入蓮華境,修為精進之快,當世可入前三,又是明王寺唯一的俗家弟子。這等風光,就算出了南唐一樣是意氣風發的人物,是李秋崖三子中聲名最為顯赫之人。
南唐人一提起李弗,無一不是翹起大拇指,口中嘖嘖稱贊,就連貴為九五至尊的大周皇帝姬高瞻都稱贊“生子當生李二郎”。
相比較起來,李順這名字就只能受得起中指了。
好歹中指是五指中最長的,李順常常這樣安撫自己。
社稷神器與己無關,沙場殺敵又是手無縛雞之力,那除了這些,還能為南唐做些什么?
且不說能為南唐做些什么,李順想來想去,發現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除了敗家,還真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和自家老頭子約好的三日之期已到,說好的能讓他滿意的答復連個影子都沒摸到,這讓實在想不出自己能為南唐做些什么的李順心情很糟糕,有些惶惶不可終日。
難道真要告訴他自己能做南唐第一紈绔,如此正好來個助攻,為本就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老頭子送上一程?
李順忽然覺得自己這十五年活得當真是可笑,無才不說,連德在別人眼中也是沒有,這可真是活得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