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歷史悠久,較之南唐國都建安還要長個數百年。
作為大周和南唐交界的第一座大城,三百多年前李念蒼揮師北上,第一個攻克的便是這天水城。
好在,李念蒼念在同族情誼下,便沒有怎么為難李氏之人,也得以讓隴西李氏沿襲至今仍是大周排得上號的望族。
相比較起來,三百多年前和隴西李氏同為五姓七望之一的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就沒那么幸運了,如今早已淹沒在了歷史的滾滾潮流之中,再沒有了往日泱泱大族的氣象。
自大周成為天下第一雄國以來,隴西李氏便是沿襲至今的兩個異姓王族之一。這得益于九百多年前,為大周開辟千秋霸業立下汗馬功勞的李氏老祖宗李昭陽。
身為開國上將,李昭陽之名名垂千古,蔭庇了子孫已近千年。這近千年中,大周屢次削藩,但遠離豐京國都的李氏仍是堅挺如初。
不得不說,李昭陽目光著實長遠過人。
當年大周開國皇帝江山坐定,大賞功臣,七位開國上將更是得以賜王封地。其余六位上將人人選了富饒豐碩之地,唯有李昭陽硬是選了這塊當時還是不毛之地,又和狼國東荒交接的隴西作為子孫后代的延續之地。
當時朝堂上下人人不解,只有李昭陽面對疑問含笑不語。
九百多年后,那七位被封了王的開國上將已經有五位被抄家滅族斷了子嗣,如今剩下的僅有蘭陵王和隴西王兩者而已。
蘭陵王日趨式微,早已不復當年景象,被近三百年來才崛起的范陽盧氏和清河崔氏等幾大士族門閥遠遠拋在身后。
只有隴西李氏歷經削藩和戰亂,仍能屹立不倒?,F任家主李興霸更是八位柱國將軍之一,手握重兵,鎮守隴西,對峙南唐和東荒,儼然是大周不可或缺的力量。
……
李順坐于驢車之上,任憑老常指揮著毛驢左彎右拐。
不虧是隴西郡郡城和大周西南第一重鎮,天水城內八街九陌、人聲鼎沸,頗為繁華。
作為臨近邊疆的城市,更是有不少途徑此地的異邦商人和在此暫居的異邦客。
古怪的異域裝扮、奇特的異邦特產、滑稽的異鄉口音,一座城內能領略到數個國度的風土人情,讓李順自覺這冒死走一遭,的確是值得。
似乎見慣了外鄉人,李順一行的出現并沒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倒也讓生怕被人當成稀奇之物看待的李順少了些不適。
老常驅驢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一處賣臊子的店鋪,自顧自地翻身下驢,也不叫上李順。
“兩碗羊肉臊子面。”老常在驢車旁邊的木凳上坐下,對著店內忙碌的小二吆喝了一聲。
“好嘞。”在小二抑揚頓挫的應答聲中,李順從驢背上跳下。
早在剛入天水城之時,他便聞道一股混雜著大蔥和羊肉的濃郁氣息,想著這該便是老??谥须用娴南阄?,李順心中頗為期待這異鄉的美食。
在老常對面的空位上坐下,李順環視著四周一眼,發現滿市集的店鋪中隔三岔五便是賣臊子的店鋪,也怪不得這味道濃得能將整個天水城都籠罩于其中。
只是,李順看得出自己落座的這家算是其中頗為冷清的一家。心懷疑惑,李順向老常問道:“老常,我看這滿城都是賣臊子的。這家生意如此冷清,怕是味道不好吧?”
老常右手輕彈著木桌,答道:“第一次來天水城也只有這家鋪子有閑,之后每次來天水城就只往這家來了。”
“哦?!崩铐槕艘宦?,不再發話,心中暗想這老常還真是個固執念舊之人。
店中客人少,這面也上得極快。早已被這滿城香味熏得饑腸轆轆的李順,迫不及待地從筷筒之中取出一雙筷子,夾了滿滿一筷,放入口中。
滾燙、油膩、酸辣,饒是李順望著那一碗紅黃青白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刺激得淚流滿面,咳嗽連連。
老常見到李順的狼狽模樣大笑出聲,李順狠狠地瞪了老常一眼,顧不得喉中刺癢,又夾起了第二筷,塞入口中,大口吞吃起來。
這羊肉臊子面口味極重,但也是回味無窮,第一次吃到這前所未嘗的異鄉美食,李順腦中只剩下美味好吃四字。
只是,這出南唐入大周后的第一頓美餐,有人似乎不愿意讓李順吃個痛快。
耳邊傳來迅疾的馬蹄聲和讓道的呵斥聲,才將那臊子面吃到一半的李順,嘆了口氣對著老常說道:“老常,似乎那少主來尋仇了啊。”
老常悶頭吃著面前的臊子面,淡然道:“會來的總會來,有我在,你不放心?”
老常如此淡定,本還有些擔憂的李順也坦然了下來。
沒有金剛鉆,哪敢攬瓷器活。老常敢帶他入城,自然有應付的手段,李順對老常是十萬個放心。
“放心?!崩铐樢膊辉俣嘞?,埋頭吃起碗里的面來。
隆隆馬蹄聲漸行漸近,這喧鬧的市集的人聲之中,頓時只剩下那馬背上士卒的厲喝聲。
殺氣騰騰的李陽明一騎照夜玉獅子沖在最前,所有人見到這位天水城內無人不識的李家少爺,個個駭得大氣不敢出,能避多遠就避多遠,生怕惹禍上身。
天水城中的居民都能從李陽明的表情中判斷出,今日必然是有人要死在這么殺人不眨眼的李氏惡少手下了,心中無一不是為那可憐人嘆息了一聲。
那威風凜凜的照夜玉獅子實在是太過顯眼,才從十字拐角出現便落入了李順的眼中。同樣落在李順眼里的,還有眼神陰鷙得如同捕食禿鷲一般的李陽明,以及緊隨在他身后手持弓弩、胯負長刀的騎馬士卒。
士卒少說上百,馬蹄落在那鋪地青磚上,激起雷音陣陣,震耳欲聾。
如此陣仗,果然是來尋仇的,李順扒拉了一口碗中的面,心中萬分不痛快。
“放箭!”見識過老常修為的李陽明不敢太過向前,看到仇敵在前,所有人都已就位,回馬跑在最后,口中厲聲發令。語氣之重,能夠讓人聽出咬牙切齒的恨意。
言落,弓鳴。
一時間,箭矢如飛蝗,鋪天蓋地;弓鳴如龍吟,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