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要去見故人,李順不便相隨,就只好和姬高瞻賜給他的一奴一婢回了自己府中。
奴名昆侖,魁梧如山,就算放在人人身材高大健壯的北方,也要高人一頭,大人一圈,讓人望之生怯。
第一眼見到昆侖時,李順就被他渾身結實發亮的肌肉所吸引,還不無羨慕地摸了摸。給他的感覺是,比石頭還硬,若是揍起人來,估計是一拳一個餡餅。
婢名紫秀,秀靜如水,容貌不算好看,只能說平凡,氣質也頗為內斂,不施脂粉,是那種放到人海中立刻會被淹沒的人。
相比較昆侖起來,紫秀對他這個主子的態度沒有那么謙遜,有些不卑不亢,卻也正是李順想要的。
他喜歡平等地看人,也喜歡別人平等地待他。
在他看來,不管是奴也好,是婢也好,都和自己一樣,是活生生的人。
社會身份的三六九等難以避免,但一視同仁,是從心而發之事,完全可以做到。
府中不過數人,若是人人平等親近,日子也過得舒心一些。
姬高瞻知李順心意,賜他的府邸,離懷化將軍府不過百步。
一想到兩府相距如此之近,日后上學放學什么的都可以一同上路,可謂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李順是再歡喜不過。
府邸面積不算大,但對李順而言,已是有些空曠。
大大小小數十間房,日后大多是要空著的,越是氣派的宅院反而顯得越是冷清。
因為久無人居住,這四合院中每一間房中都是蛛網密布,房中所有物事也都是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
李順和昆侖、紫秀兩人一起忙碌了大半天,才清理出了幾間馬上就要使用的房間,累得他是那叫一個筋疲力盡。
眼瞅著時間飛逝到了午后,天上的驕陽開始慢慢斂了鋒芒,漸趨發紅,已是到了家家炊煙的時刻,心中盼望著和李非魚相見的李順隨便找了個借口出了門。
可惜,李非魚隨皇后入宮后還未回家,給將軍府的門丁留了個口信,讓李非魚回家后到望江閣去找他,一下午忙碌后有些肚餓的李順便來到了望江閣。
沾了老常的光,那個永遠都為老常留著的位置,李順也可坐得。雖算不上什么榮耀,但能在豐京一等一的食府中不用預訂便有座位,也算是一種福利。
劉六福,也就是老常口中的老劉,從小二口中得知李順孤身一人到了望江閣,前來作陪。
兩人相對而坐,一壺云想容,數個小菜,便消遣了數個時辰。
人老了果然是喜歡嘮叨,老劉一個勁地在那里講老常的陳年往事,百無聊賴的李順是聽得津津有味。
二十年前的太子爺,鐘情于自己母親,入了南唐出家為僧。
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卻又如此理所當然,正好應了非常之名。
老常果然是非常,當真是天下第一癡情人。
李順聽得心中驚嘆,完全想不到老常居然有著如此過往。
不過,讓他疑惑地是,看老常不穿袈裟不剃光頭的樣子,應是還了俗,卻不知是為何。
問了老劉,老劉也是不知,看來只有老常自己知曉。
等到老劉把能想到的老常往事都差不多說了個遍,夕陽早已西沉而去,夜幕降臨,豐京城一片火樹銀花。
夏至盛節,整個豐京不管是家家戶戶的屋檐下,還是街旁的柳樹梧桐上,無一不是懸掛著紅燈籠,扯著紅綢緞,把豐京裝扮成了一片旖旎的紅色汪洋。
盛世人心歡,街上行人是人人紅光滿面,心中喜悅躍然于表,看得李順也忍不住想要下樓加入那如潮人流中享受人世間最為繁華的喧囂。
只是,李非魚遲遲沒有來,李順也不敢胡亂走動,生怕和李非魚錯過。
敷衍著老劉的絮絮叨叨,等得心中焦急的李順不時張望著街上的人群,期盼能看到李非魚的身影。
不知覺中,酒已喝了三壺,眼見著老劉面前酒杯再空,李順拿起酒壺替老劉斟酒之際,遙遙看見一個身穿紅色綺羅紗裙,帶著一張白紅相間臉譜面具,不時東張西望的少女為人潮推搡著,緩緩向望江閣這方走來,可不正是李非魚?
李順心中喜悅也顧不得為老劉斟酒,一放手中酒壺,和老劉說了聲抱歉,飛奔下樓。
出了望江閣,入了人群,李順頓時感覺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烘得他渾身炙熱。
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五顏六色的一片,擋住了他的視線。李順只得不時在人群中躍起,確認著李非魚的位置,向她所在之處急急忙忙地趕去。
眼見著不過是百米的路程,但在這比肩接踵的人群中走起來,卻是異常艱難。
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氣喘噓噓地闖到李非魚跟前,李順定了定心神,對著李非魚開顏一笑,說道:“非魚姑娘,你來啦。”
李非魚有些木然,面具后的眼神有些深邃。
人潮洶涌,站立在街上的兩人好似兩葉扁舟,被大浪打得搖搖晃晃。
李順被擠得不行,也顧不得含蓄,一把拉起李非魚的右手,就往望江閣的方向擠去。
饒是整個街道都熱得讓人要冒出煙來,李非魚的手心卻有些微涼,和平日略帶暖意的感覺有些不同。
只是,這大街吵鬧得厲害,李順也沒有時間多想。
兩人好不容易到了望江閣,周圍的壓力立即舒緩,李順有些不舍地放下手,回身望著李非魚說道:“人實在是太多,冒昧之處還請非魚姑娘不要責怪。”
那紅裙少女未被面具遮掩的粉唇輕啟,柔聲說道:“公子,你認錯人了。”
李順聞言愕然,仔細地打量了那紅裙少女一眼,猛然發現面前的少女和李非魚比起來,還要稍高一些,身材也比李非魚纖瘦一些。
乍一看,這紅裙少女還真像李非魚,可仔細一辨認,還真不是李非魚。
知曉自己當真是認錯了人,李順面色一紅,趕忙低頭道歉:“姑娘抱歉,在下的確是認錯人了,還請姑娘莫要見怪。”
“沒關系”,紅裙少女嘴角微揚,像是在發笑,問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李順聞言一愣,緩而恭敬地答道:“大名不敢當,在下李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