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才剛蒙蒙亮,李順就早早地起了床。
正是內院會試之日,李順雖不用參加,但心系著李非魚,他準備先看著李非魚入了內院,再啟程前往南越羅浮山。
此去五千里,也不能帶什么重物,李順拿了些銀票,叮囑昆侖和紫秀在他不在的期間看好宅子就出了門。
只是,雖然起得夠早,到了懷化將軍府時,李順卻是被門丁告知李非魚前腳已經離開了。
無奈,李順只得一個人前往經綸院。
李順還沒到經綸院,才剛踏上朱雀大橋,就聽到了哭嚎之聲。等走到經綸院門口時,哭嚎聲,更是震天響,鼓噪得耳膜作痛,讓李順忍不住眉頭緊蹙。
落榜的學子,有人捶胸,有人頓足,有人用頭撞墻,總之眾多的學子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心中的懊惱和悲傷,讓人望之悲切。
那些中榜了的學子,多數都是興高采烈,個個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在密密麻麻痛不欲生的面孔中,偶現幾個喜上眉梢,甚至可以說是肆意狂笑的面孔,顯得有那么些可憎。
也有少數幾位,喜極而泣,哭聲比那些失望甚至絕望的學子們來得還要響亮,像是要把十年寒窗的心酸都一次性吐露個干凈。
李順擠進人群,將寫著入院名單的幾張紅榜都掃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人,而他的名字極為顯眼地掛在榜單末尾。
說極為顯眼,只不過是他做賊心虛的心理罷了,身為質子可免試入外院,但依然要占去一個名額,這是一件極為不討人喜的事。
李順知道要是讓面前這幫陷于情緒泛濫中的學子知道他是因為質子身份而進的外院,讓他們少了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這幫學子們一定群情激奮地向他宣泄不滿。
如此多的人,情緒一旦爆發起來,絕對會是山洪失控,李順可不想被人揍成肉泥,不禁縮了縮脖子,掩面而走。
正如老劉所說,這世道有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也有天生苦命的人。
李順本以為自己既是前者,也是后者。但這兩日來的經歷,他明白自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之人。這天底下,怕是沒有多少人比他更幸運了。
幸運的人,要想更幸運些,就要把自己偽裝得普通一些。
財不外露,氣不外泄,李順深明此理,便將自己淹沒到了人群之中。
只身低頭走入經綸院,眼中看到的人影頓時少了很多,周遭的壓迫感也立即消散,就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李順摸了一把臉上粘稠的汗水,長吐了一口氣,走向院中廣場。
內院會試尚未開始,經綸院的新學子都是聚在廣場中,等著廣場臺上的教授發話。
三百人不算多,廣場上也還不到三百人,李順一眼就看到了一襲粉裙背對著他的李非魚,如同一片綠樹中的一朵紅花,芳華流露,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李非魚正被一群身著華服的公子哥圍在中間,像是在交談。李順本想上去趕走那些狂蜂浪蝶,但又想看看李非魚在外人面前會有怎樣的表現,就在人群外圍停了下來。
站在李順身側的,是一位身著粗布麻衣的黑小伙,長得頗為健壯,有些不像書生。
見著和自己穿著相近的李順站在自己身邊,那黑小伙伸出手向李順打招呼道:“哥么,你好?!?/p>
李順側頭打量那黑小伙一眼,肌肉結實,手生老繭,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干多了重活的人。
“你好?!崩铐樕焓只貞?,面上帶笑。
兩人雙掌相握,李順只覺他的手心又熱又潮濕,笑道:“兄弟,你很緊張?”
“是有些緊張”,黑小伙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雙手,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說道:“我姓趙,名蘇陽,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入了經綸院,抬頭不見低頭見,李順也沒必要藏著掖著,說道:“姓李,名順?!?/p>
“哦,你就是那個吊車尾的?!壁w蘇陽聽李順自報姓名,一個快嘴把心中的念頭給說了出來。
李順聞言眉頭一挑,苦笑了一聲,說道:“正是。”
趙蘇陽知道自己失嘴,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這個人心直口快,攔不住,李兄你別建議。其實我名字就在你上方,只隔了一人,我成績倒數第三,你倒數第一,所以印象深刻了些?!?/p>
“無妨,本就是事實。”李順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怕是吊車尾都沒資格吊,趙蘇陽亂說話他也不生氣。
趙蘇陽看李順長得挺好看,氣度也豁達,神色又是泰然,絲毫沒有吊車尾該有的氣質,心中有些自慚形穢,自覺地閉上了嘴。
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和他搭話,趙蘇陽心中又是蠢蠢欲動著想要說些什么。
眼瞅著李順的目光一直望著前方人群中的一抹紅,趙蘇陽摸了摸后腦勺,說道:“那姑娘背影美吧,正面更美,我見過。大城市果然好啊,姑娘個個膚白肉嫩,美得和桃花一樣。不像我家鄉那窮鄉僻壤的,個個姑娘都是虎背熊腰,看不得。我要是能找到這個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做媳婦,這輩子都死而無憾了?!?/p>
李順聽趙蘇陽夸李非魚,心中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趙兄有眼光?!?/p>
“有眼光又咋樣”,趙蘇陽見李順沒有生氣,反是親近地和自己拍肩,心中一高興,搭上了他的肩膀,說道:“像我們這種寒門出生的人啊,就算進了這龍池,那樣的姑娘也只能看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這比吃不著葡萄還酸啊?!?/p>
“這倒未必,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李順看出李非魚對身為諸位公子哥的態度有些淡漠,已生了上前之意,便向趙蘇陽問道:“趙兄,你身上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不?”
趙蘇陽聞言愣了愣,摘下腰中懸著的紙扇,說道:“這就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李兄想做什么?”
李順拿過他手中紙扇展開一看,繪有錦繡河山,精致而不失大氣,畫風上等,頗有大家風范,右下落款名正是趙蘇陽。
李順將紙扇遞還給趙蘇陽,問道:“你畫的?”
“嗯”,趙蘇陽點點頭,說道:“李兄你還沒說要做什么呢?!?/p>
“不賴”,李順對趙蘇陽豎了個大拇指,說道:“這樣,我們打個賭如何?”
趙蘇陽疑惑地看著李順問道:“什么賭?”
李順指了指李非魚,說道:“我等會上去牽那位姑娘的手,那姑娘要是不反抗,你把這紙扇送我,怎么樣?”
趙蘇陽蹙眉一想,說道:“那要是李兄輸了呢?”
李順從袖中抽出一張百兩銀票,往趙蘇陽手里一拍,氣昂昂地說道:“看仔細咯,福祿錢莊通兌,如假包換的一百兩銀票。我要是輸了,這一百兩就是你的?!?/p>
趙蘇陽聽聞手中握著的是一百兩銀票,禁不住一哆嗦,差點沒把手中握著的紙扇摔到地上。長這么大,他哪見過這么大的銀票,更認不出這銀票是真是假。再看李順穿得不比自己好到哪去,趙蘇陽心中滿是狐疑,不敢相信。
李順看趙蘇陽一臉不信,也猜出他八成還真認不出這銀票的真假,便向身上摸了摸。
《不可說》、《趕蟬》、逆鱗、天思筆,還有三師兄的圍字符,沒有一樣是可以拱手送人的。
無奈地聳了聳肩,李順取回趙蘇陽手中銀票,說道:“算了,趙兄既然不信這銀票是真的,那就拉倒?!?/p>
“唉,別”,趙蘇陽一把奪過李順手中銀票,說道:“我賭了?!?/p>
且不說這銀票是真是假,那紙扇本就不值錢,更何況李順這賭在趙蘇陽看來絕無勝算。
百兩白銀對趙蘇陽而言,可是一筆往后十年都不愁吃穿的巨款。要是真的,那就是天上掉了餡餅;要是假的,就當看穿了一個人,怎么算都是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