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踏歌謠哼完，公子器的琴聲早已歇止。

公子柔的啜泣變得無聲，整個人依偎在李順懷中，面紅耳赤。

畢竟是女兒家，再怎么行事粗獷，冷靜下來后，也難以正視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靠在李順懷中的事實。

李順見公子柔心情應是平復了下來，習慣地一刮她的鼻梁，笑道：“快去見你哥吧，莫要太激動。”

公子柔有些不好意思地從李順懷中離開，心懷感激地抬頭注視著李順，一張俏臉，好似雨后的白墻，爬滿了淚痕。

已經來到李順身邊的李非魚遞過隨身帶著的錦帕，笑容溫婉。

“謝謝。”公子柔愣了愣，緩而接過錦帕，將臉上的淚水擦拭干凈。

“不好意思弄臟了你的錦帕，等我洗凈晾干后，再送還給你。”明明李非魚承認自己和李順是兩情相悅，而剛才自己靠在李順的懷中，公子柔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嗯。”李非魚笑著點了點頭。

公子柔再看了李順一眼，快步向前而去，沒有了之前的那般急促。

李順看她離去，側頭望向李非魚笑著問道：“你不介意吧？”

李非魚搖了搖頭，臉上笑容恬淡，說道：“你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我也沒什么好介意的。你是個好人，還是個濫好人。”

聽得出李非魚的話中還是帶著些微的醋意，李順撫了撫李非魚額前的秀發，沒有說話，只是拉起她的手，向歇雨亭走去。

李非魚的手握地格外得緊，李順能夠感受到，也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兩人十指相扣來到歇雨亭外，卻見公子柔沒有到亭中，只是站在人群外墊著腳尖，探頭望著亭內的公子器。

李順有些疑惑，問道：“你怎么不進去？”

公子柔笑了笑，說道：“他是監試，我是學子，我看著就好了，免得貽人口實。”

“長大了。”李順拍了拍公子柔的肩膀，心中萬分欣慰。

公子柔白了李順一眼，說道：“裝什么老成，別忘了我比你早出生半月。”

李順一笑，沒有回話。

學子們陸續都到了歇雨亭外，氣氛肅靜，只有少數隱隱聽不清話語的交談之聲。

公子器也不起身，微笑著巡視了面前的諸位學子一眼，說道：“我是今日的監試公子器，先歡迎各位成為經綸院的一員。不管各位以后是外院的學子，還是內院學子，或者瓊樓學子，謹記你們都是經綸院的學子。所以，今日若是有人沒有能夠進入內院，也請不要因此沮喪消沉。”

“閑話不多說，現在就考第一門，耐性。”公子器轉頭望向左方的半池蓮花，說道：“內容很簡單，就是請諸位數出今日鉛華池中開了幾朵蓮花。”

公子器話音剛落，在場的學子們齊聲嘩然，但又被公子器回頭一眼鎮得鴉雀無聲。

從第一步走到鉛華池邊到這歇雨亭，學子們少說也走了近半個時辰，雖說是繞了個圈，但這半個鉛華池之大著實是讓人興嘆。

正是蓮花盛開的季節，半池蓮花粉白紫紅比肩接踵，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讓人眼花繚亂。

天上又是光芒萬丈的驕陽，陽光入水，折射出瀲滟波光，雖然好看，但看久了，晃人眼睛不說，更讓人腦生暈眩。

內容是很簡單，簡單到讓所有學子頭皮發麻，心中罵娘。

要數清這滿池蓮花有幾朵，純粹是尋人開心，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監試發話，誰敢不聽。

更何況本門考得就是耐性，能數清這滿池蓮花有幾朵的人，的確是耐性超凡。

看出諸多學子面上露出不滿，公子器淡然說道：“覺得自己沒有這耐性的，現在可以離去了。”

離去？

內院不像外院，一次考不過，來年可以再考。進內院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若是這次失敗了，此生就再沒有機會了。化龍的鉛華池在前，沒有人愿意離去。

有天生甘于服從的人開始手指蓮花，從一開數。

心中不滿，甚至有些憤懣又不甘離去的學子，無奈也只能跟著數。

李非魚、公子柔和趙蘇陽同時看向李順，目光中，滿是對他這個已是內院學子的人的羨慕嫉妒恨。

李順無辜地攤了攤手，說道：“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哼。”三人齊聲哼了一聲，面帶苦色地去數那半池蓮花。

李順蹙眉看了看那半池連綿成花海的蓮花，心中也是有些發悚，暗嘆這會試內容著實是有些變態。

慢步走到歇雨亭中，李順頭枕亭柱，躺在亭中長椅上，望著前方花海，說道：“師兄你這試題也略微折磨人了些。”

公子器微笑不語，一雙纖長如蔥，讓女子都羨慕的手微撥琴弦，發出細微悅耳之聲。

李順見公子器不說話，又問道：“師兄你有數過這滿池蓮花有幾朵么？”

“數過”，公子器撥弄著琴弦，說道：“數過很多遍。”

“那你數出有幾朵了沒？”沒有想到公子器還真數過，李順有些驚訝地望著公子器，暗想是有多無聊才會去數這蓮花。

公子器答道：“有很多答案，我不知道哪個是對的，興許哪個都不對，興許哪個都對。”

“了了。”公子器如此說，李順便有些明白了，這門考試的目的，便不在于答案是什么，而是在于有沒有人堅持地下去數完。

“二師姐一早來了瓊樓，就為了在你離去前見你一面，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昨日下山太晚，想要在碩大的豐京城找出二師姐的畫廊的確是有心無力，也怕畫廊早已關門，李順也就沒有去找。

沒有想到居然勞煩二師姐親自來找自己，李順心中頗為過意不去。但是起身望了望那高不見頂的君望山，李順就心中有虛，頗為無奈地說道：“我自個上不去啊，師兄。”

公子器搖頭一笑，說道：“要我借你一縷風？”

“嗯。”李順本來今日不想上瓊樓，但二師姐既然來了，怎么也得去見一面。

“你不怕在這么多人眼前飛上瓊樓，將你瓊樓弟子的身份傳揚了出去，別人尋你麻煩？你要是出外，就是新的瓊樓替天行，這天下可是有不少人都渴望殺替天行證道的。昔年我蓮華境出外替天行道，九死一生而還，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那還是算了。”李順聞言，吐了吐舌頭，又躺會了長凳中。

不是他沒膽量，只是蓮華境九死一生，那他這不惑境的小修為當真就是十死無生了。尋死也是要看情況的，在有選擇的情況下，誰也不愿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