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孩,有點意思。”一個茶亭里,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輕笑道。這男子穿著一襲褐色綢衫,眉眼遠不及宇文公子精致,卻是另一種陽剛之美。他坐在茶亭之中。這茶亭里除了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和他一塊坐著,其余穿黑色圓領勁裝的下人都站得筆直。虧得這太平港平日里富商巨賈鏢行什么的看得多了,否則這一行人也夠人看西洋鏡了。此刻,他身旁的一個小廝戰戰兢兢地捧著一個錦囊道:“……爺,那咱的銀子……還送不送?”
原來,這公子早就要送銀子。
公子揮揮扇子,不耐煩道:“送去吧,送去吧。”那小廝惶惶恐恐地鞠了躬,彎腰退后四五步,才敢轉身送銀子。
小廝一走。老者就摸著胡子說:“有點意思?呵呵,恐怕有的不止一點點意思——看到那輛馬車了嗎?主子,那馬車正是魯葉公的。”
年輕公子眼睛一亮。
“據老……朽推測,魯公應是去參加王成康王大人的壽宴。魯公是秦王的人,他恐怕是做說客也說不定。”
年輕公子爽朗一笑,道:“那我們也去拜個壽!——用你的名號。”
老者笑了一下。眼神卻不自覺地往那魯葉公的馬車上飄去。魯葉公,這頭已經三十年安享富貴的閉眼老獅子,每一個舉動都不會那么簡單。
王成康的家門前已經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只見門開三扇,左偏門打著帷幔,不斷有轎子停靠——那是女眷進入的。右偏門坐著兩個賬房,最為忙碌——挑禮物的仆從們在他們面前報單子登記,進門。正門前一幫王府仆人在忙著安置車馬迎來送往。老爺們大搖大擺地走到正門前,遞上紅紙金字的帖子和禮單,然后就有王府仆人引進去。
蘇陌今天既然是穿男裝,那便是有意安排蘇陌和這里的賓客見面。魯公牽著小蘇陌的手,拿著一個金帖,面帶春風的走向大門。魯平跟著。其他仆從抬著東西去了偏門,包括鬼琰。
正巧王成康安置了一位貴客,又巴巴地跑門前來迎客人。這位社交場上的老狐貍,一看見魯葉公來到,一臉老褶子立馬笑成了花。“魯公!魯公啊!您這可是折煞小弟了!”王成康又是打供又是作揖。魯葉公笑著,打趣道:“今天王老弟大壽,我魯某怎么不來討杯酒喝?”兩人相對大笑。
魯平輕輕碰了碰發愣的小蘇陌。小蘇陌頓時反應了過來,稚聲稚氣地打躬作揖道:“王大人好,祝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原來宇文公子叫她對著王成康的畫像作揖就是為的這個。
王成康一開始就留意到了這個小孩,借著這機會馬上笑著抱起蘇陌道:“我的個乖乖,叫什么王大人,叫我伯伯!”
“伯伯。”這點乖,蘇陌還是會賣的。
“哎呀,魯公啊,您這小孫子長得可太水靈了。女娃娃也比不上啊!又聽話,我們家那幾只小猴崽子,若有這么乖我就安了這下半輩子的心了。”王成康拍著馬屁道。
魯公笑道:“哪里哪里,這是友人寄養于我家的孩子,不過,我也是把他當親孫兒看待啊,哈哈哈。今天他本不肯出來,虧得我說可以和你家小公子們玩耍,他才愿意出門。可見你家公子們雖然年紀輕輕,卻也跟你一般好人脈啊!”
這番話正是說到了王成康的心坎里。雖說明知道魯公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心中卻十分受用。笑微微朝一個王府仆人招手,道:“還不過來,把小公子帶去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小崽子那,也要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知書達理。你給我好好照應著,若是磕了碰了哭了唯你是問。叫他們好好玩著,開餐了再帶來正廳。”
那仆人自然連聲應是。也不敢讓蘇陌多走一步,好好地抱了,往后院走。蘇陌回頭看魯公,魯公神色不變,滿臉長輩的微笑。可是那眼神中卻有一種鼓勵。
這王大人的府邸顯然沒有霧影山莊大,但是作為一個海邊的船政使,家中處處露著京味兒也不容易。可見裝飾上也是很花了心思的。
仆人唯唯諾諾地抱著“小公子”,走過一帶檐門,就進了后院。后院中也有假山亭臺。隱隱聽得到少年的歡呼聲。仆人連忙抱著蘇陌往人聲響起處走去。
蘇陌腦海中開始浮現前幾日鬼琰告訴她的資料:“王成康有五子三女,其中,小兒子王韻致才是真正嫡子。王韻致今年十五,靈活多辯才,最討王成康歡心。加上去年考中秀才,極被王成康看好。所以,雖然年已十五,王成康卻一直未給小兒子婚配。此人聰明,生性貪玩。你只要按宇文公子說的做,然后把宇文公子教你的話都說了便好。最好,能跟他交上朋友。”
蘇陌心中有點忐忑,也不知那個王家小少爺到底會是怎樣的人物。是否能交上朋友。
“小爺,到了。”仆人滿臉討好的微笑,將蘇陌輕輕放到地上。蘇陌近來已經習慣仆人們諂媚的笑,也就不在意,只點點頭。朝著孩子們鬧騰的地方走去。
那里是一灣河水,一個連心鴛鴦亭。幾個大些的孩子在亭子里耍著什么,有人斜倚在欄桿上垂釣。亭前幾個仆人丫頭等候差遣,桂花樹下的一口木盆里,用涼水湃著西瓜葡萄鮮荔枝。亭中兩張石桌上,一邊放著瓜果點心,一邊放著些筆墨紙硯。亭旁另有兩架秋千,兩個穿著西洋裙子的小姑娘在秋千上玩耍,也有白皮膚金頭發的女人在她們身后伺候著。但顯然她們倆有些不合群。
想到王成康是外事船政使,那么洋人來賀壽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過不知道她們會打躬作揖不,聽說洋人的骨頭和國人不一樣。
蘇陌想到這,好奇地朝那兩個白皮膚的女孩看了一眼。其中一個朝她眨了眨媚眼,蘇陌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只好撓頭笑笑。結果惹得那兩女孩哈哈大笑。
“你上來,不要理會她們。”一個驕橫的聲音響起。原來亭上早已有人注意到了她。說話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頗有些富態,手中拿著個糕點,旁邊有個小廝還在給他拍扇子。蘇陌并未在畫像中見過他,自然知道這位肯定也是別家的孩子。不過這孩子顯然是被驕縱慣了,到哪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態。
“外夷女子,不懂禮教。”富態少爺斜眼說。看了看蘇陌,道:“喂,你多大了?”
蘇陌見是小孩,自然不會像在宇文公子她們面前那般拘束,這時她心里急著找那王家小少爺,對這死胖子的態度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隨便應付一句:“九歲了——你知道王韻致在哪嗎?”
富態少爺一聽,有點忿忿,丟了糕點拍拍手道:“你找他干嘛?他今天不跟任何人玩。跟我玩吧。我養了鷹喲。我叔給我從大草原上帶來的!”
“我還養了一條獅虎犬呢。外夷貨,那頭能有臉盆那么大,一天能吃十幾斤肉呢。”另一個少年搭話。
“十幾斤肉有什么了不起,我家看院子的獒犬是從吐蕃買來的,一千多兩銀子哪……。”
頓時,小亭子里又是一陣熱鬧,少爺們開始說起自家的新寵。蘇陌聽著沒意思,只眼巴巴地找王韻致。誰知,看了一圈,都沒有王韻致的影子。蘇陌開始有點冒汗。
“喂,小弟,你家有什么好玩的沒有?”誰知那富態少爺還挺照顧蘇陌,一把將蘇陌抓進人堆里說話。
蘇陌看著那死胖子,突然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