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帶著醉意,一揮手。剎那間,琉璃杯和小茶盞一起變成碎片。
“我想請你們幫忙要風揚出手。”長公主道。
素云想了想,道:“我們與風揚并無交情。恐怕做不到。”她說歸說,但是心里肯定長公主已經有了主意,否則也不會特意請她們倆過來。
果然長公主笑,搖搖手指,道:“不,你們可以。”
素云和蘇陌靜靜地等著下文。
長公主道:“你們告訴他,只要他贏了這場比賽,他就會知道曹風失蹤的去向。”
素云和蘇陌頓時面面相覷,心中都想:“你還真會蒙。我們還真知道曹風下落。”
想到曹風風揚都會牽扯到鐵衣營的爭端,素云蘇陌有些忐忑。
素云苦笑道:“這……恐怕不太好吧。畢竟我們并不知道曹大人的去向。況且,風揚也未必會信。”素云說謊道。她覺得欺騙這位愿意相交的女子有些違心。
長公主笑道:“別人說,不可信。但是蘇陌說,絕對可信。——蘇陌這次失蹤,不就是被一神秘高手所救嗎?雖然沒有線索,但是蘇陌失蹤的時間與曹風失蹤的時間幾乎一致。宮人心中都暗暗認定是曹大人所為。所以,小娘娘這次回來,雖然疑點重重,但是大家顧慮到是曹風的安排,而曹風還未回歸,因此都睜一眼閉一眼。”
蘇陌和素云道這時才知道自己三人編造的謊言差點穿幫。想想也是,蘇陌失蹤這么大的事,到現在卻一直“無風無波”。原來是大家顧忌曹風另有安排。
蘇陌吐了下舌頭。
她早以為這件事已經“過”了。
長公主繼續說:“風揚向來最敬重曹風。我知道皇上弟弟前天約風揚相見,有意暗示他可以接過曹風的位置。結果風揚卻以曹風‘外出’未歸為由拒絕。風揚之所以重回鐵衣大本營,本來也是為了曹風失蹤之事而來。所以,蘇陌你以這個為交換。風揚一定會出手。”
蘇陌犯了難。猶猶豫豫地道:“若是風揚真贏了呢?”
長公主看著那瓶中的芳香,露出一抹奇異的笑。道:“放心,到了那時,我自有交待。”
長公主那抹奇怪的笑,讓素云沒來由地心里一驚。
蘇陌卻突然站起來,說:“不就是告訴風揚要他明天上場打架嗎?那樣長公主姐姐就不要嫁給大瞿越的王子了對不對?——長公主姐姐會跟風揚哥哥成親了對吧!”一拍手,“我幫你!”
素云暗暗抹了一把汗:這個小祖宗,也不知道現在能自保就不錯了,你還摻和個什么勁啊?
素云心中埋怨歸埋怨,但是從內心來說,她也愿意幫助這個與眾不同的公主。
長公主盡力直起身子。滿臉飛霞在紅衣下說不清的嫵媚。看著小蘇陌,她撲哧一笑。雖然她臉上有傷,可是這一笑仍是明艷至極。笑完后,長公主收斂了笑容。一字一頓,哀傷地說:“成親?很多很多年前或許想過。但是現在我早已不想了。我只想把他給我的痛苦一次還給他。然后再讓他恨我一輩子。但是這次,他再也折磨不到我。”
素云聽得不解。只覺得公主的計劃不會那么簡單。
素云默默地遞了一杯茶過去。長公主擺擺手。長睫低垂,不多時,竟然沉沉睡去。在夢中,仍有淚珠滾下。
素云出門喚宮女來伺候長公主就寢。然后便和蘇陌一起離開了西苑。在走之前。素云摘下自己和蘇陌的一朵簪花,放在茶室的桌子上。
回到淑儀殿后,蘇陌問那是干嘛?素云笑道:“男子們有歃血為盟,有桃園金蘭。女子一樣有手帕交,花言交,雖然我們做不了男子那樣的大事,但是我們的承諾并不比男子遜色。頭上的簪花是我們對朋友的許諾。”
蘇陌點點頭。
“你記得——許諾不是小口一張,而是跟那簪花一樣,是要付出代價的。從今以后,若是你覺得辦不到的事,再不許輕易許人。”
蘇陌看著素云,點頭。
“一旦許諾,便要做到。”素云說。
蘇陌鄭重地點了頭。
素云見蘇陌應得鄭重,知道蘇陌憨直,自己的話她是真聽進去了。于是笑道:“我去傳午膳,你先背詩。吃過飯,待會五郎會來,咱們商議商議,下午去鐵衣營找風揚。”
蘇陌一聽五郎會過來,頓時笑得陽光燦爛。
卻不知這燦爛笑靨讓素云心頭反而蒙上了一層愁霧——作為一個小姐姐,她擔心自己的弟弟。
午膳過后,五郎果然帶著小銀子過來煎藥把脈。五郎還帶了樣東西——兩架小小的鳳首箜篌。素云和蘇陌均是大喜。
蘇陌仔細看這箜篌,只見白玉雕花半抱,宛如將滿未滿之月,長短不過蘇陌一臂。中有銀絲,一數,二十三弦。蘇陌手指碰到那琴身上雕的白蓮花,不由心中大動——這蓮花,與地宮中的何其相似!
“也是碰巧了。前兒個聽見你們要箜篌。小銀子晚上就告訴我說有洋人大使收了好些中原器玩,當中也有箜篌,最近剛好要出手。大晚上搞了個什么鑒寶會。我過去一看,真有兩把好箜篌,配得上給你們倆人使用。這把紫檀的松風寒,沉穩大氣,不顯鋒芒,和我姐在家使用的差不多,只多了琴頭琴尾多了些金箔銀鏤的裝飾,姐姐你若是想家時,也能彈彈;這一把白玉蓮花的,被大使當成玉器收藏,可我細細看了,蓮花潔凈細膩,品相端莊無邪,竟是前朝天竺游僧凈末所制的幽泉散玉琴。欺負那大使不識貨,我就都買了下來!哈哈哈!當時,有個大瞿越國來的小子,還跟我搶這把散玉琴呢!”五郎笑嘻嘻地說。
看他說得輕巧,兩件寶貝似乎來得容易。其實除了他這種秦地來的公子哥,能在鑒寶會里豪擲千金爽快拿下兩件好箜篌的人恐怕也不多。更何況,他自己也說到,有個大瞿越國的人跟他“搶”。這兩架小小箜篌,價格肯定不菲。
“天竺喜歡蓮花?”蘇陌心中有疑問。小小手指輕輕撫摸那琴身上的蓮花。
“蓮花在佛教里很特別,它無比圣潔,是斷滅塵緣之花,來往三生,隔絕哀苦,代表永盛和擺脫輪回。你沒發現廟里菩薩都坐著蓮花座嗎?”五郎身為船政使之子,知道得當然多。
蘇陌點頭。雖然以前也常見蓮花上的菩薩,但今天她頭次將蓮花、地宮和佛聯系起來。
“天竺國是釋迦摩尼佛的誕生地,當然最喜蓮花。其實除了天竺,據我所知,所有禮佛之國都喜歡蓮花,比如說那個大瞿越國!”五郎笑。
蘇陌手指輕碰琴弦。琴弦輕動,清音入耳,蘇陌的心魄似乎被觸動。蘇陌閉上眼,去聽那琴音的婉轉清揚。五郎見她仿佛入醉的樣子,不由輕笑。
素云碰了他一下,輕聲道著:“可有回信?”
五郎才醒了過來,搖搖頭。
于是素云簡單地講了長公主的事,為了安全,她仍將聲音壓得極小。蘇陌一直在撫摸著琴,時不時胡亂撥動兩根琴弦,完全沒在意素云說些什么。待素云說完,五郎沉思一會,小聲道:“照這么說,先皇賓天之時皇宮內竟有一場動亂。但是這動亂顯然在鎮南王回京之前就被無聲無息地擺平……。姐,你們做你們的事吧。我可能要回去開個‘藥方’。”五郎變色道。
素云點頭。按照長公主所說,當年先皇駕崩之時,風輕拼死要出宮找鎮南王,結果卻莫名“殉主”。而這么多年來,外人只知道先皇駕崩,太子繼位,并不知道先皇死時宮內曾經大亂。這中間的緣由,難免叫人猜測。
五郎帶著小銀子離開了淑儀殿。而蘇陌和素云也起身前往鐵衣營。——她們要找風揚。
到了鐵衣營前,素云仍然在橋邊止步。蘇陌獨自走了進去。
院中沒人,幾樹桃李開得寂寞。
“風揚不在!”小老頭突然從房頂上跳了下來。
不在?小蘇陌心中突然想起這風揚也是個大活人,不可能每天都在同一個地方。那怎么辦?
“他不在我在嘛!走,帶你去看好玩的!”小老頭抱起蘇陌,穿過黑殿,過了花廳,來到一座威武的殿堂前——鐵衣營正殿。
殿前是一個大校場。
此時,校場上許多人在走來走去,有鐵衣,有將士模樣的人,有胡人,也有穿著奇怪衣裳的人。人流分作好幾堆,有扎堆摔跤的,有比刀弄劍的。校場東邊豎著箭靶,正有人在拉弓射箭。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喝彩聲,好不熱鬧。
“射箭的是匈奴的高手和大瞿越的高手,兩者不相上下,精彩得很吶!”小老頭介紹。
“不是明天才開始嗎?”蘇陌拉著小老頭袖子問。
“比試是明天開始沒錯,今兒個大伙練練手嘛。不是小老頭我吹,明天比試勇士們心中都有顧慮,沒準還沒今天精彩呢。”小老頭放下藍衣的蘇陌。今天,蘇陌恰好穿著水藍色秦服,頭發束做一把,一副小公子打扮。
小老頭帶著蘇陌在校場上轉了小半圈,一老一小有說有笑,一個孩童天性,一個童心未泯,倒也玩得開心。
蘇陌腳腕經過正骨,到此時已經再不覺得疼。雖然老太醫說了讓她靜養。但是孩子的玩勁一上來,哪里顧得了那許多,早把老太醫的話忘到了九霄云外。
小蘇陌跟著小老頭在場上蹦蹦跳跳,活像是在逛廟會。
趁著人多,小蘇陌突然甩了小老頭,往人群里一鉆,隔著人群朝小老頭邊笑邊招手。“來抓我啊!來抓我啊!”
正樂呢,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匈奴少年走到她面前,拍拍她肩膀,遞過來一把牛角刀。蘇陌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地接了過來。嘴里還說:“謝謝!”
心里想著,送我刀子干嘛?
卻見身邊呼啦啦地突然圍了一群人。蘇陌一臉迷茫。就聽見小老頭在人群背后叫了聲:“哎喲我個小乖乖!你接什么刀子啊!你以為是冰糖葫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