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肅殺之季,也不見得萬物蕭條。身在繁華都市,如何身如繁花**,心似古樹不驚?
安娜是尤其磊父母很中意的女孩子,英國人,相貌好,家境好,人又賢惠。可是一向忍讓的安娜終是咽不下常日被冷淡的滋味,跑到尤爸爸、尤媽媽那去訴苦。她說平日里的恩愛模樣全是尤其磊裝出來的,他對她實則一向寡淡。這本來想想就算了,可現在,她連他的影子都找不到了,甚至在大街小巷里都能聽到他現在身邊有個特別寵愛的女人,這讓她怎么沉得住氣。
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尤其磊的父母竟然對安娜好言相勸:“安娜,算了,他們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決定。什么都勉強不來的。”
安娜十分不服氣,都已經內定好的完美未婚夫,怎么可以被平白無故的女人搶掉。
這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長款的紅色毛衣,黑色高跟長靴的女人。
“呀,Shirley,什么時候來的?干媽可想死你了。”尤媽媽的眼里流出慈愛。
“干媽,你們才是,早回國了也不和我說。還是干弟弟告訴我的,他叫我來看看你,順便來清除一下多嘴的東西。”
Shirley風情萬種地偏頭撩了一下長長的大波浪卷發,媚眼如絲地看著金發碧眼如她一樣高挑的安娜:“你,是不是該走了呢?我這個干女兒得和干爸干媽單獨聚聚,不希望被外人打擾。”
“外人”這兩個字被Shirley講得特別重音,安娜敵不過這個女人的氣焰,只好灰溜溜地說:“伯父伯母,那我告辭了。”走出門外,走路姿態依舊維持得很優美,不失有教養女人的氣質。
尤媽媽很寶貝地拉過Shirley在她身旁坐下:“真是越長越標致,干女兒,你那年少氣盛的干弟弟終于會自己找女朋友了。聽說以前和你是一個公司的,給干媽說說,那女孩子人怎么樣?”
Shirley揚起她那嫵媚中夾雜寂寞的嘴角,笑得好不優雅。
“小茜她,是個讓人很想去愛去保護的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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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國慶假日。
考上復旦的蘇河一放假就老往監獄跑,她帶了很多東西,隔著透明的玻璃和里面的許子鋒打電話。許子鋒原先張揚的酷帥發型已被毫不留情地剃成了平板頭,露出平時被劉海擋住的額頭和眼睛,像是一下子變成了茫然無措的小孩子。
“你要好好的,我等你出來。等我畢業了,我們就結婚,你不會娶不到老婆的。”蘇河把小手指在玻璃這邊做了個勾手指的動作,許子鋒也伸出戴著沉重手銬的手,勾動了小拇指。蘇河看到素來那么桀驁的男生完全變了樣子,忍不住任由溫熱的透明液體順著臉頰的輪廓自由落下。她抹了抹眼淚,嗓子暗啞地說:“下次再來看你,我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可以說。我現在,去看姐姐們。”
蘇河敲響了馬洛洛家的大門,出來開門的當然不是馬洛洛,而是她那個貼心過頭的全職老公。
“我想見見洛洛姐。”
馬洛洛的老公真是比馬洛洛還要活寶,他戴著厚厚的金邊眼鏡,神色夸張地朝蘇河擺手:“不行,再過一兩個月,我老婆就要生了。你到時候再來。”
聽到動靜的馬洛洛穿著特大號的孕婦裝,顫顫巍巍地從房間跑出來。
“是不是有人找我,老公,我聽到聲音了,你別想騙我。”
“老婆大人,你怎么跑出來了,你快點去躺好,孩子都七個月了,經不起你這么大吼大叫。門外沒有人,是一只貓,喵,喵,你聽,你聽,就是一只貓。”說完,砰地一聲,門被狠心地關上。
蘇河只能在門未合上的一瞬,透過門縫看到馬洛洛大得不像話的肚子。
此時在她的臆想里,每個人都該是幸福的。是嗎?如果沒有遺漏的話。
找到“waitingforyou”時,蘇河入目的只是滿目蒼涼。大大的招牌傾斜了一定的角度,里面的窗簾密不透風地垂下來,門被緊緊地鎖住。蘇河只好氣餒地再次離開,她最牽掛的人,還剩下的,只有莫小茜。
門鈴被按響,一下又一下。莫小茜打開門,看到是蘇河后,一臉繾綣的表情:“放假了,進來坐。”
蘇河調皮地吐吐舌頭,指了指自己身后:“姐姐,來的路上我遇到一個人,她說她想見你。”
從蘇河身后走出一個狼狽的人影,唐婕的頭發很久沒有護理,發尾還是染過的栗色,上端卻是長出了原來的黑色。她臉上布滿了陰翳,全失了往日的奕奕神采。
“莫小茜,我什么都沒有了。做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絕,我承認曾經對不起你,可這跟我家庭沒有關系。你把爸爸的企業還給我。”那種失敗者的口氣,低聲下氣,卻掩蓋不住驕傲者骨子里的脾氣。
“憑什么?”
莫小茜很平淡地看著眼前從天堂落入地獄的女人,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還傻乎乎地伸出手想要得到她的幫助,卻迎來嘲諷奚落的耍弄。
“我已經不在乎那段過去了,你我的恩恩怨怨就到此結束。唐氏企業的破產我也感到很不幸,但是很抱歉,我無能為力。”
唐婕怨毒地看向她,不知該說什么,只好瞪大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一旁的蘇河當下分清了形勢,馬上站到莫小茜這一邊。
“我說這位姐姐,您就是傳說中的唐氏企業大千金,今日一見,可真是三生有幸。不過呢,既然大小姐已經讓我們這些小人物見識到了您的尊容,就請您自個兒回吧。”
本就占下風的唐婕只好灰溜溜地走掉,只留下她嬌縱的背影。
那頭發下半栗色,上半黑色,下半筆直,上半毛躁,十分滑稽搞笑。
一場鬧劇結束,看劇之人也就樂哈哈地纏著莫小茜:“姐姐,剛那女人是什么來路?我看她的眼神都像是要噴火一樣,那分明是羨慕嫉妒恨嘛。”
“剛不是叫人家唐氏企業大千金,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哎呀,這不,她自己說把她爸什么企業還給她,你又說是唐氏企業。我就瞎掰了嘛。誰認識什么唐氏企業大千金呀!”
被蘇河逗笑的莫小茜拉著她的手臂說:“進屋吧,外面風大。”
蘇河躊躇了一下,邁不開腳。
“這是Lowe的家,姐姐,是你們未來的新房嗎?我……我可以進來嗎?”
“蘇河……”
“哈,姐姐,跟你開玩笑的啦!從今天開始,Lowe就是我的姐夫,許子鋒那小子才是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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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蘇河后,百般無賴的莫小茜打開電腦,突然很想把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對Zeus傾吐。誰知那二十四小時在線的忠實網友竟然翹班了,只留下一個灰色的黯淡頭像。灰色的頭像依舊在閃動,似在訴說著永不衰退的旺盛生命力。是Zeus的留言。
——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但愿你在遠方安好。
同樣在遠方的我,僅能給你微不足道的祝福。
人一旦煽情起來,會多愁善感個沒完。莫小茜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朝對方發送了一組離線信息。
——既然你是萬能的Zeus,是大大的sun。有你在,moon豈敢不幸福呢?
Donˊtforget,夜晚的moon會發光,是因為有sun在另一半球的陪伴。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開導和支持,朋友。
人一旦逸豫后便會無聊,莫小茜就是十足十的這種人。她拿出手機,按下了尤其磊的號碼。手機里傳出小姐機械化的回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sorry……
萬般抑郁的女人只好學著一大堆被思念困擾的小女人推字敲句地發起了短信,絞盡了腦汁,才想出了這么一條:等你回家,好想你。
說戀愛中的女人會大變樣果然沒有錯,莫小茜就像個苦等著丈夫的小老婆一樣躺在沙發上,她將手機捧向心口處,傻等著手機震動。等了約莫半個小時,手機才像復活般重新生機盎然。女人又急切又期待地打開新信息。
在忙工作,別等我了,傻小茜,早點睡,我會很晚回來。
心一下子就跳跳的,不知是是喜是悲,莫小茜合上手機。
她心想:我該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由一種未知的心緒牽引著,莫小茜腦子一個發熱特想回到以前租住的地方看看。伸手攔了攔出租車一線直達。
曾經住了很久的地方空空的,顯然沒有新的人搬進來。莫小茜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樓下在洗車的金明浩,她把手伸進灰色大衣外套里,徑直走了過去。一心洗著車的金明浩,竟沉浸著,都沒有發現她。
“明浩,今天不上班啊。”莫小茜走過去拍了一下金明浩的肩膀,金明浩這才看見他以前的鄰居莫小茜。
“呀,怎么突然回來了?上次你不聲不響就搬走,你未婚夫還來問我你的消息,害得我也擔心了老半天。怎么樣?現在還好嗎?”
“還不錯啊,那個人不是我的未婚夫,他現在已經結婚了。”
金明浩以前總是看見邱譯開車接送莫小茜上下班,私底下擅自以為邱譯是她的未婚夫,至少也是比較親密的關系。他已經結婚了,那莫小茜怎么辦?
“那你還住回來嗎?”斟酌一番,金明浩還是不打算過問太多莫小茜的私事,他一向不是一個八卦的人。
留戀地看了一下曾經是她臥室的那個窗口,莫小茜笑著搖搖頭:“不了,我現在已經找到自己的家了。”
“是嗎?挺好的。”金明浩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憨厚地在方臉上洋溢出一個老實的笑容。他看著莫小茜,突然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四葉草項鏈,大腦馬上閃現出什么:“對了,以前我托你給Shirley小姐的項鏈,她收下了嗎?”
莫小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起,我忘了,還在我這兒。”說著,她便從灰色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條亮閃閃的鏈子,鏈子的吊墜上還刻著“waitingforyou”的字樣。
“是這條吧,我馬上幫你給她。”
看著眼前轉身就要走的女人,金明浩無奈地說:“如果她不接受,就丟了它吧。”
莫小茜背著身,盯著哪些漂亮的英文:waitingforyou。
“明浩,你好像快三十了。Shirley其實有心儀的對象了。如果等不到,就不要再等下去。”
拿著項鏈的莫小茜一路端詳著那條吊墜上的字,嘆了口氣,還真慶幸自己今天穿了這件外套,剛好就把這條項鏈落在這里。仔細想想,自己有好久沒有跟Shirley聯系了,她把項鏈放進灰色大衣里,再一路向前走。
蕭條的“waitingforyou”飲品店嚇了莫小茜一跳。
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招牌傾斜過一定的角度,搖搖欲墜。店門半敞,門前貼著“暫停營業”的字條。就連從前那落地窗邊一絲不茍地掛起的窗簾,現在也頹唐地垂落下來。她不知道Shirley發生了什么事,為何要關掉她心愛的飲品店?
隨著莫小茜的逼近,隱約間透過落地窗看到兩個人影倚窗而坐。
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在繁蕪的街角,看著飲品店里的一對男女。女的妖媚性感,男的高挑俊朗。Shirley的樣子不同以往,比平常更為嬌弱,讓人很想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懷里。
那男人很是關切的樣子,輕撫著Shirley那頭香氣四溢的大波浪卷發。他湊在她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么,Shirley便伸開白皙修長的手摟住男人的脖子,將頭埋在男人胸前。
“謝謝你,在這種時候陪我。”Shirley埋著頭,聲音似哭非哭。
男人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頭,柔聲道:“謝什么,我們的關系還需要謝嗎?”
Shirley突然緊張地抬起頭:“千萬不要告訴小茜,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事,不想讓她擔心。”
“好了,不要難過了。沒關系的,我們都會在你身邊。”
可惜莫小茜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她拿出手機,翻開已發信息,把那條“等你回家,好想你。”刪除了,又把收信箱里的“在忙工作,別等我了,傻小茜,早點睡,我會很晚回來。”也按下了刪除鍵。
尤其磊,你在忙的工作,就是忙著把Shirley抱在懷里嗎?
莫小茜想到不知在哪兒看過的一句話。
無論怎樣,都要相信對方,就算整個世界,都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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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舒服地洗了個澡后,尤其磊打開客房的門。他打開燈,三下兩下脫了浴袍隨手丟在電腦椅上。他打了個呵欠,瞇著眼睛關了燈,勞累地隨意趴在床上,閉眼睡去。
在臥室聽到動靜的莫小茜躺在床上雙眼炯炯有神地張開著,翻來覆去都無法順利入眠。待細微的聲響一個不漏地平復下來,在黑暗中靜得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最終,嚴重失眠的她只好對安心入睡這一想法作罷。她打開床頭的燈,穿上拖鞋,狀似躡手躡腳地往尤其磊睡的客房摸索去。她輕輕地扭動門把,近乎于悄然無聲地走進去。在一片墨黑色中,她看不清尤其磊此刻的姿態,只好摸索著坐到他的床邊,憑借著第六感撫上他的額頭、雙眼、鼻子、嘴唇、下巴……
突然,床上早已醒來卻默不作聲的男人一個用勁,莫小茜就被拉上床榻。
“怎么了,睡不著嗎?”尤其磊的詢問很柔和,帶著他獨有的暗啞在黑暗中穿透。
“恩。”莫小茜頓了頓,還是打算問他。
“Shirley的店關掉了,知道為什么嗎?”
輕撫著莫小茜的背的那雙手停下了動作,手的主人開始自以為圓滿地撒謊:“誰知道呢?別人的事,與我無關,我只關心你的事。”
“是嗎?”
莫小茜聽到他那令她不滿意的回答,賭氣地揚起她的小手,緊緊抱住身旁的人。在一片暗色介質下,稚氣地吻上了枕邊人的五官、喉結、胸膛,像是在無聲地宣布著所有權。
床上一頭霧水的男人被親得七葷八素的,也不管不顧今日的莫小茜有多么地不對勁。他奪回主動權,執起她那不安分的小臉,湊在她的耳邊,聲音低沉地說:“你要對你做的事情負責。”說完,一個翻身而上,不容得莫小茜有絲毫喘息反抗的機會。
懷疑化為執念,陰差陽錯地成就了美好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