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懷孕了一定要注意身體,記得照顧好自己。
——moon,我在南京出差的時候,發(fā)現一個失憶的男人。他有些瘋瘋癲癲,遇人就說自己有個女兒叫莫小茜。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父親。還有,你去哪里了,怎么這么久都不上線?
——我在等你。
——你說過,希望和我見面。我在等你。
當然這些信息莫小茜都不會收到,她的網絡聊天賬號已經棄之不用,手機更是永遠地留在了尤其磊的住所。她沒有羈絆,來去如被風吹動的云那樣自由。
可是,傻孩子,誰告訴你云是自由的呢?那些可愛的、白白的小家伙們一點也不自由啊。是風,牽引著他們的方向,決定了他們的命運。等到云朵積累到一定的重量,就會一瞬間坍圮,變成傾盆而下的一場雨。多么美麗而憂傷的歷程,正如人生。
莫小茜在路上,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翻開火車上提供的雜志,里面有吸引人的大篇幅旅游廣告。
她怔忪地看著圖上那美麗的風景,驚呼:“這個是……”隨即從斜跨著的咖啡色帆布包中拿出那張李焉親手給她的照片,是類似的風景。
相差無幾的藍天、白云、浩瀚無垠的薰衣草花田,只是雜志上沒有那個帶著金色小花草帽的甜笑女子,只有一片空蕩的風景,看著像是桃花源那樣的世外美景,讓人神往。
雜志上大大的兩個黑體字在莫小茜的眼前:云南。
莫小茜想起曾經李焉告訴她李微去了XZ,XZ到云南的距離并不會遠得遙不可及,李微很有可能以前就是去了那里,現在也回到了那里。她終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終于不再是漫無目的。興奮的女人幻想著著自己在云南與李微相遇的情景,會是在那浪漫的薰衣草花田下,還是會在別的地方。
可是,天真的傻孩子,你要找的人不在那里,要找你的人也不在那里。那里所擁有的僅僅是你的下一段生活。
上一站,叫天真,這一站,叫青春,下一站的名字,等你去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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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暖陽曬得人身上暖暖、心情暖暖。
說來很巧,馬洛洛在許子鋒出獄那天誕下一名女嬰,仿若那天是撒旦大發(fā)善心的難得時刻,什么開心的事情都堆在一起。當然,除了莫小茜的離開。
“氣死我了,小茜竟然發(fā)給我一條‘再見’就這么走了,這完全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啊!這是欺負我是與世隔絕的被囚禁孕婦嗎!”雖然馬洛洛十個月左右的時間沒有去過理發(fā)店打理她那頭外號方便面的小波浪卷發(fā),新長出來的頭發(fā)是服服帖帖的淑女直發(fā),但是她的暴躁形象在她一出口發(fā)言的時候就展露無遺。
一旁的奶爸老公聽到這話不樂意了:“你說誰是被囚禁孕婦?我伺候你吃后喝好睡好,誰被囚禁日子這么好過?這么說的話連我都想被你囚禁了,老婆……你囚禁我吧……”
馬洛洛汗顏,對自己的活寶老公實在是無語,她只好轉移話題:“看,我們的孩子真可愛。”
“是啊,像你,肉肉的,出生就有九斤整,將來說不準是個比我們兩個小胖子加起來都還要胖的大胖子。”果然話題被調開,男人乖乖地憧憬起他們孩子的未來。
在前往云南的火車上,莫小茜算了算時間,想想馬洛洛應該要生孩子了吧。
她只好對著冬日暖陽,仰望窗外,充滿希冀地祝愿:“祝你們母子平安。”
不要像我一樣。
她心痛地摸著肚子。那里不久前還住著她心愛的男人和她一起孕育著的小生命,孩子那么脆弱,怪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自責的同時,女人看著柔和的太陽光線,情難自控地想念起死掉孩子的爸爸,他和Shirley過得好嗎?只有那么有魅力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啊,他是那么美好,即使出軌傷害了自己,可是她還是不后悔自己曾深深地愛過。
這就夠了。
靠著車窗,她睡著了,陽光投在她瘦削的側臉,她沒有扎馬尾,而是隨意地把長發(fā)放下,發(fā)絲垂落在臉龐,有說不出的安靜。她在笑,笑得恬靜而繾綣。在這個女子的夢里,此刻是她穿著白色禮服裙和尤其磊逃婚的那天,他們在雨里相擁。她在大聲宣誓自己愛上了當時還叫作Lowe的男人,勇敢細胞占據了她的全身。那時候,被雨打濕的臉和眼眸,濕漉漉的,但是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可是Shirley跑到了她的面前,抱著一個孩子,尤其磊就這樣與Shirley走了,他們撐著對她具有特殊意義的天藍色雨傘。登對的樣子刺痛她的心,任憑她怎么呼喊,尤其磊都只是留個她一個背影。突然,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夢中是Shirley把手中孩子往地上摔去的猙獰表情,莫小茜就這樣驚醒。
“啊,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馬上幫你處理干凈。”火車上漂亮的女服務生打碎了裝有咖啡的杯子,連連道歉,坐著的男人沉穩(wěn)地說著安慰女服務生的話,聽著讓人舒心。男人看著三十幾歲的樣子,有溫順的眉眼,滿懷著一腔深情的樣子間就是透著成熟和穩(wěn)重。
驚醒了的莫小茜看向事發(fā)現場,無意間,與男人對視,穿著亞麻色條紋西裝的男人友好地笑笑,聲音傳向不遠處:“對面那位小姐,請你把口水擦擦。”
這就是這個新的旅途啟程中莫小茜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以下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
“對面那位小姐,請你把口水擦擦。”
“我勒個去,你不用視力這么好吧。”
后來的后來,莫小茜回憶起這第一次對話都還覺得意味深長,這是一個紳士與野獸的對話版本,無疑她就是那個沒有禮貌的野獸。只是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她的口水與做夢有關,與他的長相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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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車上,莫小茜逗起了男人身邊的孩子,大約四歲的樣子,是個淘氣的小男孩。
待到孩子睡著的時候,莫小茜問:“這是你的孩子嗎?”
男人回答說:“是的,今年四歲,小名叫星星。”
端詳著星星睡著的小臉,他的皮膚比他爸爸的白皙稚嫩,模糊地輪廓中隱隱約約可以找到爸爸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莫和,大家都叫我阿和。我的英文名字叫Zeus,你呢?”是同樣的姓氏,并且是這么親切的英文名字,也許這就是緣分。
“阿熙。”
沒錯,她用了假的名字。阿熙、阿茜、小茜,叫什么都好,總之都是自己。
窗外的景色變幻得太快,讓人來不及好好欣賞。莫小茜與男人進行著淺淺的交談:“你要去哪里?旅游還是回家?”
是去往那個目的地還是要返回呢?
不論是何種,都是在路上。奔波、無奈、徜徉。
男人沉穩(wěn)的五官舒展開來,看著恬靜的莫小茜:“是搬家,去云南。我離婚了,兒子跟著我,順便去散散心。”,約莫三十幾歲的成熟男人,格紋西裝在他身上沒有減齡的效果,他偏頭看了看熟睡中的星星,嘆了口氣。
眼前的莫小茜柔順的長發(fā),大大的圍脖,給人溫暖安定的感覺。
“以前總是和妻子說,云南多美啊。說好一起去旅游,結果被忙碌的生活所拖延,一直拖到了離婚也沒有實現。有些事情,現在不做,就再也來不及了。我想帶星星去那里,去看玉龍雪山,去看薰衣草,去那里定居,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莫小茜雙眼炯炯有神地聽完了男人的自述,她深有感觸,伸出右手;“很高興認識你阿和,我們順路。相約云南,朋友。”
男人笑笑,不知道為什么眼角有點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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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愛的飲品店賣掉了,盡力幫媽媽治病了,還是沒有能夠挽回媽媽注定消逝的生命。
媽媽生前說的話還仿佛就在耳邊:“你如果再不找男朋友,結婚,我就要被你氣死了。我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把你養(yǎng)得這么大,你還這么漂亮,有什么用啊你說。”
Shirley也在努力,把自己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像個正常女人一樣結婚生子,可是:“我辦不到。”她不止一次地這么對自己說。
誰說一定要對這個社會妥協(xié),誰說這不是一種叛逆。
如果,Shirley無數次這樣想,如果自己也和一個正常男人結婚了,那么,這種沒有愛的婚姻會長久嗎?就算長久,也不會幸福。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可以讓追求者趨之若鶩,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可她不喜歡那些跟在身后的影子。直到遇到了莫小茜,那個喜歡穿著冷色系外套的女生,是和她完全不同的類型,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骨子里的倔強、憂傷身上吸引。
那一刻,Shirley才意識到這個嚴肅的問題:她的性取向。
那又怎么樣呢,她從來都只是用自己妖媚的眼睛藏住寂寞,不妨礙到莫小茜的一切生活,并且努力著讓這個想要讓人保護的女孩子幸福。
愛可以是自私的,也同樣可是是寬容的。沒有對錯之分。
這個世界上,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Shirley已經死去的媽媽,還有一個就是尤其磊。前者固然是妖冶女子最親近的人,她的什么小心思都無法瞞過最愛她的媽媽。后者是當莫小茜在婚禮上和所謂的Lowe私奔后,她私下里去找到的這個名義上的干弟弟尤其磊。
她憑借著尤其磊干姐姐的身份,在喝醉了以后,偷偷地把心事告訴他,語氣纏綿地要求尤其磊:“你一定要好好對小茜,小茜她,是個很想讓人去保護的女孩子。聽到沒有,你敢和邱譯一樣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我不會放過你的。”
此刻守在媽媽墳前的黑衣女子,還不知道自己陰錯陽差地毀了莫小茜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真是諷刺啊,有時候壞人是我們自己,雖然我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結果。
她手捧一束白百合,那是媽媽生前最喜歡的。她在墳前呢喃:“媽媽,對不起。是我不孝,也許這是加重你病情的原因。在你生前我還是沒有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之前我答應你如果你的病能夠好起來,我就找個好男人嫁了。現在,你已經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里。但是,我答應你的,我還是會兌現。希望你在天上看著我結婚生孩子的時候,能夠高興得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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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磊拋下工作,請了很久很久,可以說是久到沒有期限的假。
他一直在網上給莫小茜留言,當然是以Zeus的身份,他總是覺得莫小茜其實已經知道Zeus的真實身份了,所以才會連這個很少用的網絡賬號都棄之不用。
他的敏感似乎是被莫小茜傳染,十分神奇,變得和以前的自己不太一樣了。
Zeus一直在頻繁地留言,留言都是關于莫小茜爸爸的事情,這是小茜第一個愿望,她應該會看到就主動聯系Zeus吧,不管她是否已經察覺到這個神秘網友的真正身份。可是,見到爸爸,是多么出乎意料,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事情不是么。
——求求你出現啊,moon,我擔心你。
——moon,那個像是你爸爸的人出事了,你在哪里。
——……
回復永遠是零,讓人絕望。
就這樣,帶著尋找的信念,男人在春天到來之前上路了。可以說是自己一直奢望的一段旅行,以前一直幻想著在國外呆了幾年的自己可以有時間好好地走遍中國每一個城市,但總是有那么多事情割舍不下,捆綁著自己,不讓自己遠走高飛。
這一回。莫小茜,為了你瘋狂一把。我不相信自己會找不到你。
伸出雙臂試圖擁抱天空的男人,對著南京城的法國梧桐發(fā)出引來路人圍觀的誓言:“莫小茜,我一定會找到你。”
天上的太陽在微笑,昭示著春天即將來到。
南京,一對產生誤會的戀人曾經相遇的城市,他們來過這里,他們相遇過,并且會一直一起走下去。這不是兩條毫無交集的平行線,也不是相遇過后就老死不相往來的交線,而是緊緊重合在一起的同一條軌跡。
那個叫做李微的女人戴著她的米黃色針織帽、帶著她的沉重行李,哪里也沒有去,她還是回到了上海。
為什么要回去?
脖子里的項鏈叫她回去,上面刻著waitingforyou,有人在等待,有什么好害怕的。心將荒蕪,胡不歸?
于是一個熟悉的女人走進了金明浩的店里,點了薄荷茉莉普,不是莫小茜親手調的,她一口便可以吃出。
她沒有見過調酒的那個男孩,應該是新來的,她好奇地問:“以前調酒的那個女孩子哪里去了?”
停下手中的忙碌,男孩青澀地撓撓頭:“不知道耶,辭職走了吧。”
“老板哪里去了?”李微不放棄地追問,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內心深處在害怕,害怕金明浩也不在了,他們都一下子不在了,那自己又該去哪里?自己存在的意義一下子變得模糊不清。
還好調酒的男孩知道老板的去處,他八卦地說:“金老板今天去體檢,馬上就回來,小姐你是老板……的朋友?”
其實他想說的是:小姐你是老板娘?
李微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就點了點頭,捧著一杯清香的雞尾酒在座椅上等待。
看到對方點頭了,調酒男孩若有所思地也點了點頭,心中想著:莫非就是老板娘?
金明浩,當然會回來。李微,當然會在這里等待。她租回了原先的房子,在上海找了工作,閑暇的時候就會來光顧飲品店,點的永遠是同樣的薄荷茉莉普,只是再也沒有了莫小茜的味道。
后來,她成了經常光顧這里的忠實顧客。后來的后來,她成為了金明浩的妻子,也就是Iamhere真正的老板娘。
在這里,金明浩的妻子聽他說他的故事,說神秘美艷的Shirley,說waitingforyou.,說愛情,說等待。
說:Iam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