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她怎么會有如此大的破壞力。出去才八天而已,再見南場,已是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了!
唐天笑站在南場邊上,看著地上正在挖的一道道深溝,看看平地上突然出現的沙坑和一堆莫明其妙的古怪玩意兒,看著滿場猶在忙碌干活的下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會這樣?笑傲山莊的人都知道南場是屬于他唐天笑一個人的禁地,現在怎么一下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他們都被這個女人給收買了不成。
南場和前兩天一樣,建設在熱火朝天地展開,下人揮汗如雨,主管們指揮吆喝,一切都在緊張有序地進行著。
軒軒和璐璐看到東邊中間的新蹦蹦床時,就什么都忘記了,急著從唐天笑和夏然若的懷里跳下來,手拉著手直奔蹦蹦床跑去。
圓圓的蹦蹦床由六根結實的圓木做支架,由編織緊密的細藤條做底,細騰底部中央還鋪了一塊大大的牛皮增加彈性,四邊由兩米高縱橫交錯的粗繩封閉圍繞,保護孩子們彈跳時的安全。圍繩圈上開了一個活動的小門,連著一架四五級小木梯上去,供孩子爬進去。
東南邊沙坑的前面,正在架設安裝一墻攀爬網。攀爬網的骨架是由硬木組成,高一丈、寬兩丈的П形框架,框架中間橫縱穿插著手指粗的麻繩網,麻繩構建成一個個“口”字,攀爬時可以放下手腳。由于活動存在著一定的難度和危險,所以在攀爬網下面,同樣挖一個長坑,坑里填滿了軟軟的沙子。
夏然若領著腳步機械的唐天笑來到沙坑前面,興致勃勃地解說著,又指了指正在挖地基的西邊,說那里將會建起幾間教室,都做什么什么用,可是唐天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正在指揮的李總管看到唐天笑、夏然若二人到來,趕忙邁著雙腿從遠處跑來。直至跑到跟前李總管才看到唐天笑黑沉的表情,心頓時又緊張起來,他用厚重又多了幾分顫抖的鼻音請安道:“少爺,少奶奶,早安。”
唐天笑沒有理會李總管,扭頭對著夏然若喝問,聲音低沉透出憤怒:“是誰準許你動用南場的?”
“你呀。”正興頭十足的夏然若被唐天笑突然晴轉陰的表情和聲音弄得一頭霧水,愣愣的回答。
“我什么時候準許你動用南場?”
“那天晚上啊,我還特意問過你,問我可不可以隨意動用莊園里的地方和仆人,你當時答應的不是挺痛快么。”
“但是你沒有說動用南場。”唐天笑的聲音不自覺的又高出幾度。
“南場難道不屬于莊園么,何況你也沒有說我不能動用南場呀。”夏然若仰著小臉,口氣也跟著強硬起來。
難道不是么,她當時就怕他來找事,還特意問過,現在這算什么事嘛,說反悔就反悔了?夏然若心里也升起幾分氣惱。
“你為什么不用北面的馬場?”唐天笑強壓怒氣問道。
“空氣不好。”
“副院南面那塊地呢?”
“位置不好。”
“副院的北面?”
“地形不好。”
“這……這里好?”
“對,南場最好。”
“你知不道,南場是我的……”唐天笑被氣得實在是說不下去,他恨不得能把夏然若拎回房里好好地將她收拾一通。可是看到面前臉色漲紅的夏然若時,唐天笑伸去的手變成了拳頭又縮了回來。他能把她怎么樣?唐天笑氣急了,斜眼看到沙坑里軒軒玩沙子用的一個小木桶,于是飛出一腳把木桶踢飛起來。唐天笑只想泄泄氣而已,可木桶卻直沖著蹦蹦床飛去,“嘭”的一聲撞到了蹦蹦床的木板上而四分五裂,正在蹦蹦床上玩得高興的軒軒和璐璐被撞擊聲和粉碎聲嚇得一起哇哇大哭起來。
阿桃和阿林趕緊過去,將大哭的軒軒和璐璐抱起來逃離了這片烽火戰地。一旁的工人聽到聲響也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兒,沖夏然若二人望來。
近在身前的李總管此時除了緊張地看著他們二人,還能明顯地感覺到火焰已在二人身上迅速燃燒,灼氣沖天。
“少爺,少奶奶,這一切都是小的錯。是小的沒有盡到本份職責,小的甘愿受罰,請少爺,少奶奶息怒。”李總管背上冒著冷汗在一旁低著頭恭著身小心的調節。
兩人都顧不上理會請罪的李總管,夏然若的臉上褪去最初的震動和驚恐后,沖唐天笑開始大聲吼叫:“你抽什么風?有什么事情沖我來,沖孩子們發什么淫威呀?剛才還好得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給我們,現在只不過用了你一塊地而已,犯得著這樣變臉就六親不認嗎?大哥,你能不能成熟一點,理智一點,象個父親,象個成年人?不要讓自己表現得像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一樣,好不好?”
“瘋子又怎么樣?”唐天笑怒吼著來回應夏然若:“誰都知道,南場是我練劍的地方,多少年了。”
“你練劍用得著這么大的地方嗎?”夏然若頂撞著。
“你……”本來么,他練劍能用多大的地兒,道理好象都在夏然若一邊。但他打小就喜歡空曠的南場,他現在無法想像,以后要怎么在一座座阻礙物中揮劍。唐天笑的心情被阻結,更被夏然若氣得牙根都癢癢,可他不能掐她,不能打她,不能踹她,除了憤憤地瞪她一眼,說聲不可理喻,甩手離去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看著唐天笑憤怒離去的背影,夏然若恨恨的說一句神經病,轉身對李總管說:“你說,值得為這么一件小事生這么大氣么,他就不能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什么爹爹,什么少爺,什么相公嘛?”
李總管沒有點頭,沒有搖頭,沒有看唐天笑,也沒有看夏然若,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講了一段故事,有關南場的故事。
他說,對唐天笑來說,南場不僅僅他練劍的地方,還是他排解煩惱,憂愁,尋找慰籍的地方。
唐天笑五歲便接受老爺的嚴厲要求,每日在南場由馬大總管來教化,聞雞即起,揮劍習武。五歲的孩子,對睡覺和玩耍的興趣遠遠比練武更加濃厚,為此屁股上沒有少挨棒棍的敲打,被強迫接受一種斯巴式的嚴格鍛煉。
唐天笑的娘——老夫人身體一直病弱,生下唐天笑后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或許是感到自己在世間時日不長,想多陪陪兒子吧。老夫人每天早上都會早起,由下人扶著站在莊園的左側門,遠遠的看著小小的唐天笑一招一式地練劍。唐天笑只要一回頭,便能看見遠處老夫人小小的弱弱的身影。直到有一天,那個身影不在出現,回頭只剩一道冷門。
半年之后,老爺的接著去世讓唐天笑性格大變,往日嘻笑玩鬧的神色不再重見,呈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個少言寡笑的整天在南場死命習武練劍的唐天笑。唐天笑也似乎愛上了這種孤僻枯燥又辛苦的鍛煉,親手在南場的三面種滿了樹木,一棵一棵一層一層,一年年長起長大,郁郁蔥蔥將原來四面平坦的南場圍得透不過氣。而且他還做了規定,任何下人不得在他練劍的時候出現在南場,更不能出現在老夫人曾經站立過的地方。
一晃十幾年,昔日青蔥少年已經長成,江湖闖蕩,經營商場,娶妻成親,一個又一個夫人……每個時刻,他所遭遇挫折,遭受打擊,都會獨自來到這個地方,將滿心郁結與憤悶,化解在漫天花雨的狂舞劍法中。
可以說,南場,是一路伴隨唐天笑成長的一片凈土和圣地。
夏然若聽完,心里開始一陣陣地后悔,她實在沒有想到唐天笑和南場還有這樣的故事。
南場對于她來講,只是一個景色怡人的風水寶地,對孩子們來說,是可供玩耍的樂園,對大家來說,是可以一起來分享歡樂的園地。然而對于唐天笑來說,南場就像一本帶鎖的日記本,里面記載了他的成長,他的回憶,他的喜怒哀樂,和種種秘密。每個人都有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秘密花園,有的人在心里,有的人在紙上,而唐天笑的,就在這個林木環繞的南場里。
如今,這塊曾經只屬于他的,不容別人侵犯的隱地,將不再屬于他,將變得開放、熱鬧、面非全非,雖然也會很美好。但被犧牲的是唐天笑。
君子不奪人所愛,夏然若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了。看著唐天笑孤獨遠去的背影,她的心開始糾結著一絲痛疼,錯了,這一次是她的錯。
夏然若沒有再多想,邁步朝唐天笑追去,跑到他身旁時一把拉住了唐天笑厚實溫暖的左手,她看著唐天笑不知是因為勞累還是因為生氣而充血的眼睛說:“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