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我對天發(fā)誓，真的不是故意跟他吵的！”

夏家的客廳里，這會兒夏寶挺得跟筆桿似地坐在沙發(fā)上，積極為自己辯白。下巴上被馬蜂蟄起的那一塊已經(jīng)腫成了個小籠包，以至她說話動作也不能太大。“都是劉順，要不是他招惹我，我才不會去惹他！”

夏奶奶把藥油瓶子往桌上一拍，“一個巴掌拍不響！人家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招惹你？！”

“因為——”夏寶一傻眼，就接不上話了。她總不能在這節(jié)骨眼上把當院長的事兒捅出來，又不是不想混了。

“說不出來？我替你說了吧！”夏奶奶沉下臉：“人家會來招惹你，就是因為你不自量力地當了咱們院的院長！”

“外婆！”

夏寶騰地彈起：“你都知道了？！”

“你們吵得大街上都聽得見，我耳不聾眼不瞎，怎么會聽不見！”夏奶奶氣得也站起來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參與這些鄰里之間的瑣事紛爭，你倒好，現(xiàn)在還給我攬上一堆麻煩！人家說的沒錯，你有什么資格當院長？還大言不慚要當人家的領導，這院子里哪個不比你年長？你能領導哪一個？到底是誰教得你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女孩子家就應該謹言慎行，居然跟個大老爺們兒在大庭廣眾之下破口大罵，還做出那么失態(tài)的事，你是成心的是不是？！”

“外婆……”

夏寶揪著衣角，背上狂冒汗。想想剛剛那幕也確是險象環(huán)生，還好是在院子里，要是沒這四面圍墻，估計她人都丟到北冰洋去了！“那個，其實我不是很想當?shù)模莿⒋髬尅眹肃榈竭@里她又覺得不能全怪人家大媽，于是又說：“外婆，我錯了，那個，我保證以后再不跟人家吵了。你消消氣，行不？”

“不行！”夏奶奶果斷地一揮手：“我們這就去找劉大媽，跟她辭了這差使！”

“外婆！”夏寶趕緊擋在門口：“我們——”

“夏老師！你們祖孫倆這么高興，是在商量啥事兒呢？”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劉大媽的聲音突然在廊下響起。

“喲，是她大媽來了？”夏奶奶將夏寶撥開，微笑沖搖著折扇走過來的劉大媽道：“來，快進屋。正有事要找你。”

夏寶已經(jīng)言語不能，傻乎乎跟著進了門，人家劉大媽卻好像根本沒發(fā)現(xiàn)屋里氣氛不對，笑呵呵進了屋，坐在沙發(fā)上跟夏奶奶有說有笑。

“這么晚你還過來，難道是有什么事？”夏奶奶倒了杯茶給她，問道。

劉大媽笑了下，接過茶，說：“是這樣的，盤龍山莊因為延期不交樓的事驚動了省領導，正好最近市里在開常務會議，所以省里就決定下周會議結束后一起過來視察視察，看看進展如何，順便看看開發(fā)商當初承諾給暫住戶的住宅設施達不達標。雖然這是開發(fā)商的事兒，但畢竟也關系到咱們市區(qū)人民的面子嘛，所以區(qū)里有指示，每個院子都要搞搞大掃除，以整潔和諧的形象迎接省領導的視察。——我就是來通知小寶的，好讓她組織好這個事！”

夏寶聽了心里一驚，——這不是火上澆油嘛！這劉大媽還真不嫌事兒大！

夏奶奶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她大媽，這事兒我估計你得另外找人了。”

劉大媽怔道：“難道小寶最近不方便？”

夏奶奶含蓄地笑了笑，“的確不太方便，不光是最近不方便，直到搬開這院子之前她都會不方便。換句話說，就是我不同意她當這個院長。她剛剛參加工作，什么經(jīng)驗也沒有，冒冒失失地接下這個來，實在是不像話。為免把好好的鄰里關系弄得烏煙瘴氣，我看你還是另外再找更合適的人吧。”

劉大媽愣得說不出話，盯著她瞧了半天然后把目光對準旁邊的夏寶。夏寶抬手捂臉，已經(jīng)無語到啞巴了。

“夏老師，小寶是個很能干的孩子，她人又聰明，做事又負責任，你不是常在我面前夸獎她嘛！”劉大媽真不愧是干了幾十年街道工作的，搖著折扇拍開了幾只蚊子之后，瞬時恢復了鎮(zhèn)定。“我想來想去，這院子里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公平處事，只有小寶，是夏老師您親自教導出來的，所以她辦事，我放心！我看這個院長只有她當最合適，夏老師您就給我個面子！”

這番馬屁顯然有點用，夏奶奶神色見好了些，但是她捧著杯子沉吟了幾秒，還是說：“她大媽，不是我要駁你的面子，而是這事太不靠譜。小寶若是成了家，或者工作了幾年，有些閱歷了，我也不說什么。可是今天下午的事你應該也聽說了，這才頭一天，就鬧出這么大動靜，當院長的跟自己的街坊罵起了架，這往后要組織什么活動，或者配合街區(qū)委做些什么事時，她能做得好嗎？”

劉大媽朝夏寶望了望，見她腦袋幾乎已經(jīng)縮進了脖子里，于是往夏奶奶身旁坐近了點，挽著她胳膊說：“夏老師，你是教了一輩子書的人，道理肯定比我懂得多。可是今兒這事你怎么光只看到了壞處，就看不到好處呢？你想想，像劉順那樣的混小子，周圍幾里路幾個有膽子惹他？就算惹了他，他又怎么會不把這人往死里整了才甘心？難得今兒小寶這么一來居然把他給降住了，你難道不認為這是好的開始？”

夏奶奶嘆了口氣，“她大媽，小寶她真不行——”

“夏老師！”劉大媽坐直了身子，長長嘆了口氣，折扇又搖了起來，“不妨實話跟您吧，這個事兒真的沒有轉彎的余地了！四十八戶院長的名單今兒上午我就已經(jīng)送到了區(qū)委，再換人起碼也得半年之后。所以眼下您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夏奶奶立即怔住：“你說的這是真是假？”

她立馬一拍胸脯：“您是咱們這片兒德高望重的前輩，我哪敢騙您呀！”

夏寶抬了頭，瞪大眼望向劉大媽的臉。

“那這么說，還真辭不了了？”夏奶奶悵然撐額。

劉大媽一揮扇：“辭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