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下好一陣了,鄭微年還是坐在那里發著呆。直到程嘉禾伸手過去在她眼前晃了幾下她才回過神來,看看窗外已經是酒店正門了,鄭微年回過頭來,對程嘉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神了,不好意思啊。”
程嘉禾搖搖頭:“有空再聚聚吧,我看這個項目還要有個大半年的時間才能完成,需要幫助的話盡管跟我說,跟我就別見外了?!?/p>
鄭微年點點頭,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是因為這幾天一直趕圖還是怎么的,從剛才開始腦袋就有點暈暈的,她眨眨眼,對程嘉禾說:“那我就上去了,謝謝你請我吃晚飯?!?/p>
程嘉禾應了一聲,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鄭微年看出來了,她停下打開車門的動作,問:“怎么了?”
程嘉禾隱去復雜的眼神,頓了頓:“沒事,我看你進去。”
鄭微年點點頭,推開車門:“那我走了,你開車小心?!?/p>
程嘉禾看著她關上車門,轉身離開。該不該說?他心里糾結著。鄭微年的背影一寸一寸隱沒入暗夜中。目送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程嘉禾苦笑著移開了目光。
鄭微年走進大堂以后覺得腦袋越來越暈了,她停下腳步緩了緩,看來今天是不能把計劃任務完成了,得休息一下才行。她加速上了樓,走出電梯,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她低著頭看著酒店走廊地板上的紋路,只覺得腦袋里面一片亂七八糟的。
她是瘋了吧?原本整理得好好的心情被一場故地重游給弄得不平穩起來,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完全的準備了,可以面對任何的沖擊淡然處之,可是,她甚至......甚至選擇在黑暗里將程嘉禾的手臂想象成他的。
回憶太多對她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走到哪里都有從前的影像,才弄成現在這樣只敢窩在酒店里面的局面。
鄭微年又伸手去揉太陽穴,就要到了,她暈暈乎乎地向前邁著步子,然后看見眼前出現一雙皮鞋。
鄭微年的腳步生生僵在原地。
她慢慢把頭抬起來,筆挺修長的西褲,平平整整的上衣,一雙好看的手仿佛有意克制著握著拳垂在身體兩側。
鄭微年望著那雙手發呆,眼睛也停止了向上移動的過程。
他還是來了嗎?還來干什么呢?
程嘉璽剛才在門口躊躇了很久,剛想抬手敲門就看見鄭微年揉著太陽穴慢慢從走廊那一邊飄飄忽忽地走過來,走近一點才看見她輕輕蹙起的眉,他趕緊朝她走過去,站在她面前。到現在他依然有那種看見她就想跑過去抱住她的沖動,甚至這沖動隨時間愈演愈烈,他今天來本就是想問她,最后一次,可是全部的話在看見她輕飄飄的步子以后忽然都好像不重要了。她怎么了?又生病了嗎?他的心此時此刻全被這個念頭占據了。
程嘉璽緊張地站在鄭微年面前,看著暖色燈光下她依舊蒼白的臉色,克制著擁她入懷的沖動。雙手找不到支撐的地點,最后只能無措地選擇垂在身體兩側??粗舸舻纳袂?,甚至連先前的抗拒都沒有了的眼神,他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她已經,對他這樣寡淡了嗎?
程嘉璽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你怎么了?”結果還是有些顫抖。
鄭微年緩慢地眨了眨眼,半晌她回答道:“頭暈......”
程嘉璽的心顫了顫,她回答他了!他剎那顫栗,忘了要說的話,只為她簡單的兩個字而不可抑止地狂喜。
她頭暈,多好,她頭暈,他甚至這樣想。
程嘉璽向鄭微年邁出小小的一步,伸手過去扶住她:“我扶你回去。”
鄭微年沒有抗拒,她感覺自己好像真得很累了,她甚至有些小放縱的將一部分的重量倚向程嘉璽,就一會兒,就一會兒,她有點貪戀地想。
程嘉璽感覺到她瘦瘦小小的身體緩緩地靠過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慢慢向她的房間走過去。
兩個人的腳步聲疊合在一起,輕輕地回響在走廊里,兩人靜靜聽著,竟都有些恍惚。這樣靜謐的美好感覺,竟讓人有種體會到當年的微妙之感。兩個人都選擇了不說話,或許是都害怕會打擾到這樣難得的時光。
走到房門前,鄭微年掏出房卡來開門,門開了,兩個人都有幾秒的停頓,然后程嘉璽說:“我扶你進屋吧。”
鄭微年沒有拒絕,算是默許,程嘉璽將她慢慢扶到床邊上,直起身來問:“經常頭暈嗎?”
鄭微年想了想:“熬夜了以后就會這樣。”
程嘉璽聽了皺起眉來:“你工作很忙?”
鄭微年輕微地點點頭:“嗯,趕圖。”
“哦......”程嘉璽默了默,“從前你好像不會這樣啊?!?/p>
話一說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又是靜寂。
鄭微年雙手撐著床沿,低著頭想了想,然后說:“那個時候,沒有坐月子......”
程嘉璽才放松下來的心又緊了起來。他看向她頭頂漩渦的中心,嫩嫩的一點白皙。
那個時候......他心中又涌上那股找不到著力點的懊喪來。他明明該是最最了解她的那個人啊,可是為什么現在有了這么長一段他甚至都沒有資格插嘴的時光?
那個時候,她一定很辛苦吧?他想象著她瘦瘦小小的,卻還要照顧小孩子,并且兼顧工作,她那么嬌氣的一個人,該怎么把這副重擔挑起來?
那邊鄭微年也懊悔不已,怎么就和他說起這些來了?難不成一個充滿回憶的晚上就將她擊得如此潰不成軍?她的心慌慌張張地動搖起來。鄭微年,你可要想清楚了,她惶惶然對自己說。
她定了定神,決定換個話題,她抬眼看看程嘉璽的裝束,然后裝作不在意地笑笑,然后問:“怎么穿這么正式?”
只是為了轉移話題才隨口問的問題,她卻明顯感覺到站著的程嘉璽身體僵硬起來。半天她也沒有等到回答,只覺得空氣安靜得可怕。她心里不知怎的惴惴不安起來,猶豫了一下,她抬起頭來去看程嘉璽的臉,卻恰好對上他深深的目光。
“你,干什么?”鄭微年心里顫了一下,問他。
程嘉璽望著她:“我答應過要等你?!?/p>
鄭微年愣了愣,她移開目光去看窗外:“說這個干什么?”
“因為我答應你的那個期限,是到死。”程嘉璽向她走近一步。
鄭微年一驚,目光又轉回來看他。她坐在床邊上,他站在她面前。好高,鄭微年仰著頭,感到一種受制于人的壓迫感。他說這個是什么意思?到死為止......難道他還沒有放棄嗎?一瞬間各種想法都涌進她的腦海中,她慌亂起來,該死,真的這樣執著嗎?她都已經用了那樣的理由來擊退他。
“阿年,我今天去試禮服了。”
鄭微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光亮在那一瞬間暗了下去。禮服......終于要和李蕓安有實質性的進展了嗎?
“很好啊......”她低下頭喃喃道,“穿起來很合身......”頓了頓,半晌有道,“很好看。”
“好看嗎?”程嘉璽的心被刺痛了,“你覺得......好看?”
鄭微年點點頭。
她又恢復了先前低著頭的姿勢,程嘉璽只能看見那個白白的漩渦,看不見她的眼睛,程嘉璽心中焦躁起來,可是那股郁氣又不知怎么發泄,憋了半晌,只幽幽地說:“阿年,還來得及......我們......還有機會的?!?/p>
鄭微年呆呆的,她本來精神就不振作,真的不適合再在這個時候讓她思考這樣重大的事情。程嘉璽一個人絮絮地說,她的腦袋里一團亂七八糟的,已經跟不上節奏。
程嘉璽見她沒有回應,嘆了一口氣道:“阿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除了你,她們誰都不行的,我不相信你能真的把我給忘得這樣干凈,你一定還是想我的,是不是?今天去試禮服,我看見李蕓安很高興,可是心里卻在想你,那個人,應該是你才對,應該是你在我面前快樂地笑才對,她們卻把你的笑容給偷走了?!彼钗豢跉?,“阿年,過去的事情我只能說對不起,如果你還是放不下,就讓我用一輩子來還,好不好?”
鄭微年坐在那里,低著頭悶聲說:“我都有寶寶了......”
“寶寶沒關系?!背碳苇t飛快地說,“我想過了,你的我都喜歡,你的我都要,我會對他們好,只要你在我身邊,怎么樣都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