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普市分成東、南、西、北四大城區。

上流階層和富人都居住在西區，那里也是城市劇院、公園、中學、高檔餐廳集中地。

南區就是馬丁所住的地方，以工人和農夫這些平民階層為主。

從南十字街繼續往南走，走到靠近城外采石場一帶，就再也沒有了公寓和木屋，也沒有了石板路和地磚。各式各樣的帳篷連成一片，連綿蔓延，擁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這地方叫做布篷區，是格瑞普市的貧民窟。

根據《格瑞普城市報》統計，布篷區住著超過三萬人，這些人都是極度貧困的平民，多數是島民，他們肚子填不飽，生存環境惡劣。

馬丁還是第一次深入布篷區。

往常他走到靠近帳篷的地方就會轉身折返，這一帶到處都是垃圾，既沒有污水溝也沒有排水渠，糞便和嘔吐物隨處可見，總是臭氣熏天。

與城里正常社區不同，布篷區是沒有巡邏警察的，治安環境也極差。

如今黑幫實力大增，幫派也經常將這里當成交易地和火并地點，非布篷區居民對這里都敬而遠之。

馬丁手提皮箱，進去后發現這里就是一個小型迷宮。

彼此相連的帳篷和棚屋，除去布料顏色不同，實在難以識別方向。

這里的路基本上是踩出來的，到處都是泥巴和污水，必須從一個個帳篷邊上走過，才能進入更深處。

“要這個嗎？”

一個半大的孩子赤腳跑過來，揚起手里一個玻璃瓶。

瓶子里有半瓶淡黃色液體。

有點像啤酒。

“很便宜，1品脫2便士。買嗎？先生。你可以嘗嘗。”

馬丁搖頭：“我不喝酒。”

那孩子頓時笑容消失，嘴里罵了一句窮鬼，吐了口唾沫，扭頭就鉆進帳篷間不見了。

“還好您沒買。”

旁邊的小麥克低聲說：“這里的東西不能碰。那可能根本不是酒，或者是摻了蒙汗藥……”

“以前我還看到，有警察會故意讓這些人來賣私酒，誰買了就會被當場逮捕，不交一筆錢就要被丟進牢里。”

馬丁點點頭。

釣魚執法，老傳統了。

黑警最擅長利用職位之便。

自從53號修正案頒布后，私酒猖獗，聯邦和地方市政府都一直在嚴格監督，嚴禁私自釀酒，制作癮品類商品。

53號修正案的正式名稱叫做“禁癮法令”，是聯邦政府通過國會頒布的一道命令。

——禁止私人以任何形式制作管制類癮品，其中最重要的兩項就是酒和煙草。只有議會監督下的聯邦管制品公司具有癮品銷售權，對聯邦公民進行限額售賣。

聯邦政府的理由是，如今經濟增速放緩，癮品泛濫造成了大量的酗酒者和癮君子，導致社區安全堪憂，家庭暴力嚴重，常有過量服用癮品的人死在路邊。

法案出臺后，街道兩旁的癮君子的確少了，但問題只是轉入地下。

53號修正案擠壓下，各地黑市頓時生意興隆，黑幫依靠私造、倒賣癮品，短時間里迅速擴張，各城市夜晚治安反倒是越來越差。

借此迅速飛速崛起的幫會中，就有手指幫。

“不過這里也有真正賣東西的人。”

小麥克一邊帶路一邊說著：“有面包、果汁、土豆泥，有的做的很好的，比外面便宜多了。”

“還有醫生和牙醫。”

“小時候，我和哥哥住在這里那陣子，其實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好，后來出去才知道，大家都在罵布篷區，恨不得這里的人全部消失。”

少年手拿一根撿來的斷手杖，腳步輕快。

“后來哥哥出海當了水手，我也就離開了這里。我有四年沒有回來過了。”

馬丁附和了兩句。

他腦子里在想詛咒物的事。

小麥克所描述的情報也相當有限。

那個詛咒物本身是小麥克的哥哥普利莫·特納出海所獲。

普利莫所在的船在一次往北方遠航時觸礁，短時間里無法繼續航行，當時船員們不少生了病，又餓又累，不少人已經產生了幻覺，瀕臨崩潰。

這時候，一艘老式大帆船從海平面上出現，它一路穩穩駛來，停靠在岸邊。

水手們紛紛沖上那艘船尋求幫助。

帆船上擺放了許多食物：一包包的8磅面包，腌好的咸肉和魚，成排的水果罐頭，一罐罐蜂蜜，堆在一起的桶裝葡萄酒和牛奶。

就是沒有一個人。

水手們管不了那么多，大多都在狼吞虎咽，瘋狂攝食。

普利莫克制住了饑餓和口渴，他總覺得這艘幽靈一樣的船非常可怕，只是站在甲板上張望。

天色漸漸黯淡。

從口腹之欲中恢復理智的船員們，忽然一個個捂著喉嚨，雙眼睜大，仿佛遇到了什么莫大恐怖一樣。

普利莫眼睜睜看著他們，身體一點點融化，又一點點收縮，變成了一個個他見過的東西。

面包，咸肉，水果罐頭，蜂蜜罐，桶裝葡萄酒……它們散發出讓人難以抗拒的香味。

普利莫與其他幾個沒吃的船員都嘔吐了起來。

船上美食，原來都曾是一個個活人。

在尋找幽靈船上的幸存者時，普利莫在船上找到了一具骷髏。

骷髏下半身已經和甲板融為一體，它五指緊緊抓著一個木雕，死前還凝望著這東西。

普利莫著了魔一樣，將木雕藏在身上，回到了自己的船。

他們下船后，幽靈船又揚起風帆，朝著海面駛去。

從此普利莫再也沒有見過這艘船。

也是從那以后，原本健談的普利莫變得沉默寡言，他經常一個人發呆，低聲自言自語，或是迷迷糊糊游到海里。

有天，普利莫帶了一個箱子給弟弟。

他打開箱子，露出里面那形態古怪的木雕。

麥克看到了這件詛咒之物。

言靈限制暫時解除，但不可言說的詛咒也降臨到了他身上。

普利莫終于能將心中的恐懼，以及那一段噩夢般的旅程告訴弟弟。

這卻是麥克最后一次見到哥哥。

幾天后，普利莫的尸體就漂浮在海面上，警方定性為自殺，以此結案。

麥克偷偷將哥哥的遺物和木雕一起，交給布篷區一位女性——她是普利莫的未婚妻，也是一位忠貞深情的島民姑娘。

……

“就是這里。”

“馬丁先生，請稍微等一下。”

麥克停在了一間棚屋外。

這棚屋挨著一棵樹，比起其他無依無靠的帳篷已經算是好的了。

門上掛了個牌子「營業中」。

里頭傳來粗重的喘氣聲。

不到三分鐘后，一個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推門出來。

男人瞥了一眼衣著整齊的馬丁和麥克，露出一個下流的笑容：“第一次來？”

他吹起口哨，跨過泥水大步離開。

棚屋里，走出一個穿低胸紅長裙的卷發女人。

“先生，要玩嗎？”

女人小麥膚色，曲線婀娜，就是妝容太濃，顯得比她實際年紀要大好幾歲。

她用手捋了捋耳發，朝馬丁拋了個媚眼：“您長得真英俊，是我喜歡的類型，給您打個折，3便士一次，怎么玩都可以。”

女人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麥克，又說：“不過我不接待小孩子。”

“吉普西姐姐，是我啊，我是麥克。”

麥克指著自己的臉說。

“麥克……啊，普利莫的弟弟麥克？長得這么高了。你左眼怎么了？”

“對，就是我！左眼那個是意外傷。”

吉普西看了看麥克，又看了看馬丁：“你是當了這位先生的侍童？”

“是的。這是馬丁先生。”

吉普西過去一把挽起馬丁的胳膊，輕輕擠壓他的手臂：“我就說，這里怎么會有一個陌生的體面人。”

“馬丁先生，您覺得我怎么樣？我給您當貼身女仆好嗎？”

“雖然我不會擠牛奶和紡織，但我很年輕，才二十四歲，我會在家里好好哄您開心，您的任何要求我隨時隨地都能滿足，包您滿意。”

馬丁愕然。

這就是普利莫情比金堅的未婚妻吉普西？

和他想得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