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雙手捂住耳朵，就地往后一滾。
他穩住重心時，看到「魚天使」已經變成人型。
魚頭下的軀體被流體狀玻璃重塑，它身上骨骼、血管和神經在玻璃軀干里蔓延，黏合成一個透明的人體標本。
「魚天使」從籠子里滑出來。
它試圖如人一樣用雙足站立，但顯然不適應這副軀體，平衡感不是很好，每走一步，軀體都左右傾斜得厲害。
羅伯特站在了馬丁前方，擋住「魚天使」前進的路線。
老教授抬起手，手中漂浮著一枚錐形的黑色石頭。
“回去！”
“回到籠子里。”
羅伯特聲音從未有過的威嚴。
這一刻，馬丁終于看到了羅伯特的詳細判定。
長達兩排的血條下，特蕾莎更新了情報。
LV20：羅伯特·萊萬。
綜合評級：E
和半人馬英靈相差無幾。
羅伯特眼神銳利，身上散發出濃郁的白色霧氣，尤其是他手掌那枚錐形石。
這黑色石頭表面幾乎被纏繞了一層霧繭，就像是一塊密度極大的干冰，蘊含的超凡力量為馬丁所見最強。
“我命令你，墮天使，回去。”
“這是最后的警告。”
羅伯特面對玻璃人形態的「魚天使」，反而前進了一步。
“我是弗萊曼……”
「魚天使」搖搖晃晃，又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之間距離僅有兩步。
“羅伯特，是我，我是弗萊曼……”
它的聲音漸漸變得不再含糊，吐字清晰，發音純正。
就和馬丁記憶中弗萊曼的口音一樣。
羅伯特冷冷說：“你不是弗萊曼。”
“是我，是我……”
「魚天使」上下顎努力咬合，讓自己的發音速度，跟得上現在的軀體。
“我在九個月前離開學校，留里克船運公司的一個船長，魚人船長達克西·貝克雇傭我出海，說是去考察幾座小島……”
“出海后，他才說是要去找黃金城，讓我當隨船顧問。”
「魚天使」說話漸漸變得艱難。
他顯得有些氣喘和疲勞，靠在籠子上，身體癱軟。
“海上航行了四個月后，我們找到了一點線索，遭遇了羅斯基金會的船。”
“他們呼喚出了一名大天使，船只被大天使的權劍毀掉，船長達克西生死不知，我受了傷，依靠浮木飄在海上。”
“我在海上飄了很久，又渴又餓又累，幾乎撐不住了，我自己身上也出現了天使化特征，意識越來越模糊。”
“海浪把我推到了一片水藻組成的海域，在水藻浮島中央有一大塊動物殘骸，很多魚和鳥都圍著在啃食爭奪。”
“我游過去搶了肉，吃下后立即就恢復了體力，精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好。”
“很快我就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清醒過來，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
馬丁不動聲色地站在了羅伯特身后。
羅伯特沒有一點放松：“你說你是弗萊曼，那我問你，你周末最喜歡去什么地方？”
“去布篷區找妓女。”
「魚天使」對答如流：“我是水手的兒子，從小就喜歡布篷區。那里便宜，姑娘賣力，什么都肯干，只是需要會找人……我的這個愛好只有你知道。”
馬丁驚了。
原來布篷區的娼妓生意這么受認可的嗎？
羅伯特教授面色沉重：“你的學術研究報告中，哪一篇是你自己最喜歡的？”
“《論圣靈范式與原始宗教信仰的淵源》”
“……”
這次連羅伯特教授都沉默了。
馬丁見狀，接過話頭：“你吃的那個腐肉到底是什么，你就一點也不知道嗎？”
“以前我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
「魚天使」頂著一個可笑的魚頭，聲音有幾分惆悵：“那是三首龍戈耳工所脫落的一截殘肢，戈耳工也是‘黃金城’真正的主人。”
“黃金城不是屬于金龍嗎？”馬丁不解。
“也可以這么說。”
“三首龍戈耳工，其實由三頭龍交融組成，它們是三位一體，也可以分別以不同姿態龍身出沒。”
“它的三具軀體里，就有一具是我們如今所說的金龍，它喜歡以渾身閃耀金光的王者姿態出現，真名叫做美杜莎……”
“不好……天國力量快壓不住了。”
“請你們相信我……”
「魚天使」忽然變得虛弱下來，身體漸漸開始融化。
它又如液體一樣流淌回到了籠子里。
溶解的玻璃軀體再次凝聚為一個完整的玻璃缸，就連缸內淡黃液體都恢復了原狀。
「魚天使」又變回那個麻木的魚頭活標本。
羅伯特有一陣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說：“蓋上布。”
馬丁過去將帆布遮在了魚缸上。
“這件事暫時不要對外聲張。”
老教授思考良久，才給出自己的判斷：“雖然我不相信「魚天使」就是弗萊曼，但他敘述時，我的‘巴別石’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這一點我暫時還沒有找到原因。”
他抬起手，掌心上那枚黑色錐形石緩緩沉浮。
近距離觀察，馬丁才發現，這石頭被雕刻成了一座微型小塔，上面刻有一條條螺旋式的道路，只是塔頂斷裂不知所蹤。
“我是探險家協會的注冊探險家。”
“以你的聰明，達尼爾來的時候，應該你也知道了。”
羅伯特對學生的聰敏毫不懷疑，他坦然地說著：“這是我的義體，也是我的超凡力量具現化，名叫巴別石。它不是專精作戰的類型，但有兩個很實用的功能。”
“第一個能力是，它能破解這世間一切語言，讓我能和各種具有發音能力的生命體交談。”
“第二個能力是鑒別謊言，只要當著它說話，謊言會被它立即識別。”
馬丁猶豫了一下：“「魚天使」真的就是弗萊曼講師？”
老教授沒有給出直接的答復。
“「魚天使」的事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我會聯絡留里克船運公司那邊核實。”
“最近這段時間，你注意留心觀察「魚天使」的一舉一動，它說的話可以參考，但不代表就是完整真相。”
“它目前處于虛弱狀態，工作間有一系列限制，它沒法離開這里。不過從今天起，你們必須要穿著保護服和手套，有這一身，它就沒法靠近你們。”
“博努奇那邊，我會叮囑他。”
“記住。不管到底發生了什么，現在它就是「魚天使」，不是弗萊曼。”
羅伯特擺擺手，臉上顯出疲態：“去吧，你應該還有自己的事。這里有我。”
……
馬丁走入庫房，拔出燧發手槍，開始填裝火藥。
他一邊練槍，激活刺激義體手槍，一邊梳理著剛才「魚天使」的那一幕。
巴別石判斷「魚天使」所說是真，按邏輯來講，這頭虛弱的大天使就是弗萊曼。
羅伯特卻一再強調，這件事還沒有定論，存在疑點。
那就有一種可能。
「魚天使」的確曾經是弗萊曼，他說的也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可他是選擇性敘述，隱瞞了很多關鍵內容。
馬丁肌肉記憶一般地裝填火藥、插通條、開槍，周而復始。
礦石燈下，庫房里變成白茫茫一片，被煙霧完全籠罩，刺鼻嗆人的火藥味充斥著整個空間。
迷霧中，馬丁腦內的路卻前所未有清晰。
不論是巴克·卡特之死和疫蟲蹤跡，還是才發生的「魚天使」與黃金城疑云，背后都有羅斯基金會的手筆和影子。
奧斯本更是不久后就會查到自己頭上。
在這短短時間里，他必須做好戰備，不論能力還是戰略思維上。
孵化義體手槍的外像，就是當前最重要的戰備。
馬丁離開庫房時，已經是半夜。
工作間房門緊閉，唯有里面的礦石燈散發出瑩瑩藍光。
羅伯特教授不知道去了哪里。
路過工作間，馬丁看了一眼閉上的橡木大門。
“馬丁……”
里頭傳來「魚天使」虛弱的聲音。
“讓我告訴你一些事。”
“關于羅伯特……羅斯基金會……還有黃金城……”
馬丁提著箱子，穿過走廊，將聲音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