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什什什么？”

白紀靈第一個字出口就咬了舌頭，剛剛送到嘴邊的茶水全數噴了出來，臉上的神情可謂是……鬼斧神工，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雕刻師恐怕也比擬不出她此時的姿勢神態。

“我說，姐姐想過和莊主在一起嗎？”瓣芘這會兒倒是顯得從容淡定起來，盯著白紀靈看了眼，腳下的小蹄子百無聊賴的踢踏著平整的地面，似乎怕她聽不懂，又刻意重復了一遍，聲音比方才還稍稍加重了些許。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白紀靈慫著一張臉，表情有些扭曲，咧著嘴干笑，卻比哭還難看。

瓣芘聞言，頓時有些不樂意了，她的表情哪里像開玩笑？

“我說的可是認真的。”

白紀靈撫著胸口順了口氣，仿佛受了多大的驚嚇般，半晌才微微平復了有些混亂的思緒，看向瓣芘，抬起手悄悄指了指門外，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他讓你這么問的？”如果事實真如猜想的這般，那她可就真要好好的為自己今后做打算了，該抓緊時間安排，回到二號院后找準時機就開溜，這藍靈山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一只對雞心懷不軌的狐貍，老天，這地方還能待么？

瓣芘愣了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白紀靈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又疑惑的向門口掃了幾眼，這才恍然大悟，頓時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怎么可能，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感覺而已。”

白紀靈走到榻前坐下，盯著瓣芘使勁的翻了一個白眼，那眼神明擺著是在向她傳遞著一句話：你的感覺向來不靠譜。

瓣芘倒也毫不在意，抖了抖短短的尾巴，優雅的臥在了地上，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頓了一頓，才又接著道，“莊主這些時日的表現姐姐都看在眼里，不會看不出莊主對你不止是照顧病人這么簡單吧？”

白紀靈表情掙扎的點了點頭，看來這小鹿雖然膽子小粗心了些，卻也不笨，又或許是……浮易的表現真的太明顯了？

其實這種事，不需要瓣芘提醒，她自己心里早就已經有譜了，只是怎么都想不透浮易到底是怎么想的，按說她要長相沒長相，要修為沒修為，還生來一副膽小怕事的性子，哪里有配得上他的地方？

且不談修為，就沖他那個長相，站在大街上隨手一揮，妖精婦女啥的都一抓一把。

換言之，若是他想吞了自己以贈修為，似乎也說不通，在山莊都這么久了，要想吞他早就吞了，何必等到現在？而且就自己現在這點兒修為，還不夠給他塞牙縫的。

“其實我方才就是突然產生的那種感覺，姐姐和莊主看起來很般配……”

白紀靈瞟了一眼突然有些悵然若失的瓣芘，不由得暗忖，你是他們的人，當然會幫著他說話，我可是一點兒都沒覺得哪里配，要是真有一天雞和狐貍都能湊對了，那黃鼠狼也不用愁娶不到媳婦了。

想到此，白紀靈不禁失笑，直到現在，她還都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就這么糊里糊涂的變成了一只雞，而且竟然用著一只雞的形態在山莊里度過了這么多曾經被自己一度評價為漫長且操蛋的歲月。

這輩子的事，好多想起來還是太不真實了，更多的還是覺得虛幻，像是一場夢一樣。

說到底，她還是無法真正的接受，自己變成了一只曾在那個社會被唾棄的妖精。

驀然回首，一切都恍如隔日，感覺竟是如此的不真實，初識慕青時那稚嫩卻故作鎮定的小大人模樣，到事隔幾個春秋，他變成了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爾后，他又做起了身為男人履行他自認為該承擔起的責任……

唇角扯起一抹牽強的苦笑，或許，就算那天慕青沒有死，但他卻依然躲不過時間的砂輪，終究會蒼老而終，這就是人與妖精的差距，曾經她一度認為人才是最強大的生物，直到出現在這個世界，直到自己也變成了一只玄幻片中的妖精，她才深深地領悟，人的生命著實短暫，也足夠脆弱。

對于人類那僅僅能活的幾十個年頭，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只是一排沒有任何意義的數字，當修煉的那一刻開始，時間就注定要被漸漸擱淺，沒有一個妖精會去算自己還能活多少時間，他們所想的，而是如何讓自己活得更久。

于是也就促成了一些妖精投機取巧的從人的身上去吸取能量，以為轉換成自己的。

這種永無盡頭的生命究竟有什么價值值得去如此追隨？永生，不過就是一種不見眼淚的悲傷和一種不見血肉的折磨，生活仿佛一直都在營造著一個又一個的缺陷。

“姐姐在想什么？”

瓣芘的聲音像有穿透力一般透過飄渺的思緒傳入耳畔，白紀靈怔了一怔，搪塞地回道，“沒什么。”

瓣芘伏在地上，梅花鹿天生的溫順通過她這一個小小的動作毫無保留的透了出來，她眼底有些茫然，半晌才緩緩地道，“我從小就與眾不同，對我們族的語言一竅不通，而在我們族人當中，我卻是個十足的異類，它們因為我會說人類的語言而感到驚恐，就連我那位母親都對我避而遠之，后來的一次遷移，他們丟下了我，我一個人飄飄蕩蕩的到處生活，好多次都險些成為了食物鏈上層的那些猛獸們的腹中餐……”

瓣芘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飄出，帶著一絲仿若恒古時便存在的蒼然，白紀靈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地軟化，眼前這個看起來極其平常的梅花鹿，竟然是個地地道道的丑小鴨翻版，在她被棄如敝履的時候，那是怎樣一種心情，驚慌，無措，茫然，恐懼……

就如同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發現自己不再是人身那樣驚恐，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從很久以前，我就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什么，可不管我怎么努力的去回憶，都想不起一絲一毫，記憶在某個時間段好像斷了線似的，無論如何都粘連不上了……我就那樣盲目的到處游蕩，后來在山里為了躲避射殺，受了傷，幸虧路過的金前輩和莊主發現了我，我才能站在這里，否則現在的我可能已經死了……”

瓣芘望著桌子，眼神卻仿佛透過其中看向了更遠處，帶著無盡的蒼然，過去那些殘破零碎的記憶點點滴滴的滲入腦海，揮之不去。

“當莊主和金前輩把照顧姐姐的這個重擔交付于我時，我開心的幾乎要昏過去，所以我努力的想要做到最好，因為擔心，如果哪天我一不小心做錯了事，就會毀掉我現在的生活，重新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孤獨生活……”

白紀靈心頭一熱，喉嚨突然有些哽咽，她從未想過，如今這般性情開朗，處事卻有些膽小的瓣芘，是如何跌跌撞撞的活到現在，又是怎樣的一個家族，造就了她現在這般溫軟的性格。

因為擔心被再次拋棄，所以更加的小心翼翼……

“你放心吧，我不會為點小事就隨便趕人，即使是我的傷好了回到二號院，你也不會因沒有事做而被趕走的。”白紀靈小心翼翼的，給這個懵懂的宛若受了重傷的小女孩般，說下了一個對她來說并不困難的保證。

“謝謝姐姐。”瓣芘微微笑著，思緒漸漸自過往的一幕幕抽離出來，看著白紀靈的眼神又溫柔了些許，笑容里多了幾分溫和，少了以前那些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憂慮。

瓣芘看著白紀靈，眸子中的憂郁漸漸散去，望著她的眼神再次閃動著莫名的神采。

白紀靈微愣了片刻，看清了它眼底的羨慕之情，略微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瓣芘，你有想過修煉嗎？”

“恩？恩……”瓣芘愣愣然，半晌才支吾著回道，“我不行的……”

白紀靈一驚，心下也為瓣芘小小惋惜了一下，但還是不放心的追問道，“這么說你試過了？”

“沒，沒有……”此時的瓣芘又恢復了之前那種怯怯的模樣，仿佛剛才那樣悲傷的一面不曾出現過。

白紀靈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不試試怎么就說不行？”她就不信這世界上還有比她更笨更悲催的妖精了。

“我……可以嗎？”瓣芘試探性的抬起頭，眼底卻閃著興奮的精光。

“當然。”藍靈山本來就是一山的妖精，也不在乎多一個出來。－_－|||

于是乎，秉著古語趁熱要打鐵這句話，白紀靈當即就擔任起了瓣芘的臨時導師，從打坐開始教起。

但是要讓一只梅花鹿打坐，呃……這個起步似乎就困難了點，只能比著葫蘆畫個瓢，勉強讓瓣芘擺出一副打坐的樣子罷了。

于是有著兩輩子記憶的白紀靈，第一次有種為人師表的心情，對瓣芘的教導兢兢業業，一絲不茍，將浮易，言初，慕青，這三人曾經交給自己的修煉心法全都一股腦兒的塞給了瓣芘。

結果可想而知，這種填鴨式的修煉法，導致瓣芘暈頭轉向，似懂非懂的聽了一夜，最終卻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