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你和她是很像的。”他微微一笑,身子卻慢慢靠后,暗灰的休閑裝融在紫紅的靠背里,有一種天邊火燒云的唯美和疏離。“同為女性,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但是做事卻有一種雷厲風行的氣度,毫不拖沓。”
“談及雅高的發展,很多人和你一樣,只會用‘傳奇’一詞來勾勒它的速度。可是這其中的代價,卻幾乎是無人得知。我背棄了她,最終和另一個女子結婚,結婚時卻還妄想隱瞞所有的一切,獨獨忘了,她看起來能屈能伸,但是始終卻有著不容挑釁的原則與立場。”
“你也許猜到了,另一個女子便是白氏的千金。白氏原想用聯姻吞并雅高,而我那時卻動了與她結婚的念頭,白氏董事長便用巨大的誘惑來說服我,只要我與他女兒結合,便可得到白氏的幾成股份。我知白氏的陰謀,但苦于當時無力,若想徹底拯救雅高,唯有順從。”
“與白氏女兒結婚,拿到結婚證的那刻,我便順利的拿到了白氏的股份。三年之后,我早便握有白氏把柄,時機終于成熟,白氏垮臺,我用三年的風險隱忍,換回了這看似榮耀的商業半壁江山。”
“接下來的故事你必定是猜到了,對,當初與白氏結合,我是隱瞞著她,用了一個滑稽不堪的借口,后來事發,我絕望無比,但是這樣的事情剛剛開始,我又如何能夠提及?便祈求她,只給我三年。三年后,事成,我事業美人兩得;事敗,我甘愿就此沉沒服輸。”
“她對我徹底失望了,而我也沒有什么能力來說服她回歸。三年過后,我成為眾人口中的傳奇之時,她也與另一個男人結合。這便是事情的結尾。”林弈辰纖長的手指輕輕漫過桌子上精美的紋路,如同在摩挲一段永不能忘卻的過往,“她說,向來奢望愛情與事業兩得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焦揚徹底愣住,霎那間渾身血液像是凍僵一般,只能怔怔的看著這個人前無比風光此時卻落寞至極的男人,他的眸色一如往日的幽暗深邃,但卻不再流轉著成熟與自信,相反,竟然有一種凄然與決絕在瞳內輾轉。
“向來奢望愛情與事業兩得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她吶吶的重復了這句話,眼前驀然出現另一雙深幽冷冽的瞳眸,像是會洞穿一切一般,近乎酷厲的看著自己。
所以,她的決定亦是正確的。焦揚突然扯開嘴角,一抹蒼白至透明的笑容漸漸瀲滟劃開,如果時間倒流,她依然會走同樣的路。
早就預知了那樣的結果,她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力不放手離開。
“可能你會納悶我為什么會突然告訴你這些。”林弈辰抬眸,“看見你,雖然不是完全,但確實讓我找到了她幾分的影子。壓抑了許久的記憶,原以為會彌散至盡,可是伴著兩人的漸行漸遠,卻依然會在心里沉淀堆積。所以,有時候我也覺得累,而你今日的表現,讓我終于找到了沖動的借口,”他突然輕笑,“這是一時沖動的釋放,所以你也無需記在心里,更不用對別人提及。”
“嗯。”焦揚點頭,勉力一笑,“林總,我不是樂于八卦的人。”
“好。”他垂下頭去,淺淺的飲了一下咖啡,“你有男朋友么?”
“沒有。”干脆利落的回復之后,仿佛突然間想到了什么,焦揚突然加了一句,“不過我可不敢找您這樣的。”
“為什么?”林弈辰抬頭,眉宇間勾出一彎驚訝。
“害怕重蹈覆轍。”她答,“我輸不起。”
對面的男人輕輕一嗤,神情了然,有一種自嘲式的晦暗淡漠漸漸隱于眉角,“你很會保護自己。”
“或許吧。”焦揚端起奶杯,望著里面醇濃的酸奶突然一笑,看林弈辰那反應,怕是誤會了自己,認為她警惕心太強,潛意識里便將他這樣的男人拒之千里。
其實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沒了他,自己仿佛真的失去了愛情的味覺。以前看雜志,只覺得那上面寫著的女人愚傻到可笑,什么錯過了一個男人,從此便失去愛人的能力,當時看后只覺得那種愛情太刻意,甚至有些愚不可及。
卻沒料到經受這么一次磨礪,才真的體會那種滋味的刻骨。
那個人,終究是她無法擺脫的夢魘。
回到家,袁月正在客廳看著電視,電視中不知道放著什么苦情劇,男主角似在歇斯底里的聲討,單看那痛苦絕望的表情,就頗具當年的小馬哥之風。焦揚喊了一聲“媽”,然后噗的一下癱在沙發里。
“加班了?”袁月心疼的看著滿面疲色的女兒,“吃飯了沒?”
“和同事一起吃飯了。”焦揚唇弧淺彎,笑意卻是無力和勉強的,因為怕母親下一句問是什么同事,便微微側頭,貌似無意的將話題岔開,“這演的什么電視劇?”
“誰知道。”袁月回過頭,“現在的電視劇,成天愛了恨了恨了愛了的,讓我說,就是日子過的太愜意了瞎折騰。”
“折騰”一詞兒猛地讓焦揚想起舅舅的事兒,“媽,我給你說一件事,你可別急。”
“什么事?”
“今天舅舅給我來了電話,說咱們房子正在市政新規劃商業區內,也就是說,可能會被拆遷。”
袁月一怔,隨即微微苦笑,“既然是政府的事情,那就說明不光咱一家,我現在看電視上這些事兒說的也不少,應該有相應的補償政策吧。”
“嗯。”焦揚點頭,“這事兒倒不是事兒,關鍵是舅舅說,舅媽提出了離婚。”
“啊?”袁月大驚,微紅的唇色因震驚突然泛白,微褐的眼瞳甚至有些凸起,“為什么?”
“能是什么。”焦揚靠在沙發背上,唇邊流出一抹澀然與無奈,“舅媽和舅舅,一向是聚少離多,就以感情不和為由,提了唄。”
袁月聽言,將頭轉過去慢慢不說話。此時電視上各種鏡頭交替轉換,映得袁月的臉上透出忽暗忽明的晦暗與模糊。她的唇抿的緊緊的,微白的臉朦朧在光影的搖曳里,更有一種歲月的滄桑與傷漠。
焦揚突然覺得心疼,仿佛有一根細繩將心揪緊了,漸漸的蔓延出無可逃脫的悲辛與酸楚,“媽,你別這樣……”
“媽沒事。”袁月轉頭,臉上是刻意作出的淡然與平靜,可是如此勉強,又怎么能瞞得住相依為命的女兒的眼睛?看到母親唇角那弧無法遮掩的澀苦,在焦揚腦海中盤旋已久的話終于溢于齒間,“媽,你恨不恨舅媽?”
袁月倒是沒有凸顯出太多的驚訝,經歷了太多,又過去了太久,再深的刻骨也快被歲月漸漸磨平。“恨過。”她的眸中似是在醞釀傷感的節奏,一字一句說的緩慢卻清楚,“但是現在,不恨了。”
“可是我恨,我恨她一輩子。”恨字一出,心中竟有一種痛入肌骨的暢快淋漓,焦揚微微側頭,“我不明白,一個人為什么能自私到如此地步。”
“可恨有什么用?”袁月苦澀一笑,“這么多年了,和她也沒什么關系。我原本只希望她能和你舅舅好好過日子,如今有家有口的,年輕時候的張狂總能收斂一些。何況,你舅舅那么喜歡她……可是沒想到啊,還是會有這么一步……”袁月重重嘆息,“這樣一來,你舅舅估計死的心都有了……這世上總是一物降一物,你舅舅偏偏鐵了心的愛她。”
“舅舅和她不會離婚的。”焦揚站起身,定定的看著袁月,“媽媽,你放心。”
袁月不做反駁,只是看了她一眼,唇角便劃出淡淡的自嘲與酸澀,最終無奈的轉身。
看來,這一切的恩怨糾葛,該是攤開一切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