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不想看到沈言青，沈言青同樣也不想看到她。

沈言青臨走前的那番話和那個眼神，讓林微所有的不滿都化作了笑料，她終究還是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和掙扎。既然靠近幫助也是一種傷害，不如離的遠遠地。驀然回想之時，才發覺那個身影已經牢牢放在心底，揮之不去。

也許真的是因為累了倦了，林微覺得這宮中處處都是陰郁的氣息，身邊的每個人好像離自己都很近，又好像隔著一層什么，霧非霧花非花。也不過如此……

回宮的路上，遠遠的就看到了釋云飛守在門口，那孑然而立的身影好像已經等待了許久許久。林微很想轉身就走，但是釋云飛卻在對她笑，讓她無法逃避，只好走了過去。

“陛下，你連我也要躲著了么？”釋云飛笑笑，溫潤的眼神看過來，讓林微不敢直視。

林微哈哈一笑，道：“你說話越來越放肆了，朕還需要躲著別人么。”

“我以為是這樣的，我以為陛下誰都不想見。”釋云飛笑道，走上前，唇角微揚。“陛下今天和我出去走走如何？”

林微覺得沒有這么好的事，想睡覺就有人送了枕頭，想出門就有帥哥相邀，不由得拿狐疑的眼神看著他。

釋云飛不避不閃，淡淡一笑：“陛下難道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微沒有什么不放心的，自從知道了卞滄海便是玄衣衛，她覺得自己的安全還是很有保障的。想到這里林微向四周看去，卻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于是放棄了打聽別人職業秘密的念頭。

林微回頭對釋云飛笑：“朕可沒有這樣說。”

釋云飛微微頷首，道：“那現在出去如何？”

林微點頭，走走也好，心情不好是不能憋的。至于沈言青，林微決定從現在開始忘記這個人，他的死活原本就不關自己的事。

林微還是比較喜歡男裝打扮，這里的女子服飾略顯繁復，她更喜歡簡便的裝束。原本還打算叫上元詩的，但后來想想終究是算了。釋云飛想必也是有話要說。

………………

“二十年前的萬皇城，可沒有如今這般繁榮呢。”釋云飛和林微走在路上，忽然嘆息道。

林微笑道：“二十年前你多大？還記得這些？”

釋云飛似乎是沉思了片刻，然后笑道：“陛下說的是，那時候我也很小，陛下還沒有出生。我唯獨記得小時候總是人煙稀少，出去也沒有什么玩的，呆在家里又悶的要命，和現在比起來，無異于天差地別。”

林微一撇嘴，道：“其實現在也沒什么玩的。”這里對于古代來說也算是繁華了，但是哪能和未來相比？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原始社會。

釋云飛一怔，說：“那陛下覺得怎樣才算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呢。”林微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她以前也沒有去過影視城之類的地方，現在卻像是在做夢。眼角的余光看到街角里坐著一個小孩子，蓬頭垢面，面前的破碗中放著幾枚銅錢。

人生百態，這里未免太現實，林微搖頭嘆息。戲里戲外，除了相似的外表，完全是不同的。可是這種現實真的離自己已經如此之近了么？自己又能做些什么？林微不知道，現在問題是，她身上也沒錢。

釋云飛低低一笑，走過去扔下幾枚銅錢，回頭對著仍舊在發呆的林微說：“給多了會被人搶。”

林微一怔，忽然笑了，“我知道。”

幫助別人原本就是講究技巧的一個東西，林微自己從來就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這個世界，她好像做的一直都不大好……

這種狀況也不是現在的她能改變的，幫助一個人又算得什么？林微想了想，覺得好笑起來，記得以前有聽說乞丐這種職業不錯的，可以讓很多心理壓力大的都市人有施舍自己善心的機會，收益也挺好。

但是那畢竟是現代，現在不會隨便的餓死人，不會每天有人橫尸街頭。就算有黑暗的角落，也比這里要好許多……比如現在，如果林微要人死，有誰敢不死？估計不多。但是這種感覺并不是真的那樣好。

釋云飛回到林微的身邊，笑著邀請：“陛下去我家里坐坐如何？”

林微頓了一頓，說，“好。”

可是真當她站在這里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荒涼的大宅，斑駁的門墻，雜草叢生的角落。這就是釋云飛的家？曾經榮光一時的大將軍府？可就算釋云飛進宮了，這里也不該如此模樣，如此沒落……

釋云飛卻毫不在意，領著林微走進來，邊走邊道：“希望陛下不要覺得冒犯，可是這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呢……”

那個俊秀挺拔的身影大跨步的走進去，沒有一絲的不甘和失落，好像是理所當然一般。不知道為什么林微居然為他覺得心酸，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名和利？好像一樣都沒有得到……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終于碰到一個掃地的老人。老人看到釋云飛非常的開心和驚訝，臉上的皺紋也笑成了一團。“公子，你回來了。等等，我去收拾一下，公子今天在這兒吃飯吧？”

“劉伯，你最近可還好？”釋云飛溫和的笑，神情中恍惚可見對家的眷戀。“我一直很想念你，沒有出來看望真是抱歉。”

“公子你這是什么話，你還記得老奴就夠了。”劉伯開心的語無倫次，這才看到了林微，但是他的老眼昏花可看不出她女扮男裝，笑：“這是公子的朋友吧。”

“是呢。”林微笑了笑，“老伯不必如此麻煩，我們只是回來看看……”

“不，我們今天就在這兒吃。劉伯，可要麻煩你了哦。”釋云飛笑笑，“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吃什么。”

劉伯笑的開心，匆匆忙忙的招呼了一下，然后就出去了。

林微忽然覺得心中泛起淡淡的悲涼，好像很多事總是和她想像的不一樣。事實又總是比聽說的更讓人感觸深刻。

釋云飛忽然拉住發呆中的林微的手，一路向前走去。前面是一個小巧的庭院，院中有個池塘，可惜看得出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釋云飛一直未曾松開過林微的手，直到這里才停了下來，笑道：“陛下你奇怪嗎？為什么大將軍府是這樣？”

林微咬了咬唇，道：“你想說就說，何必故弄玄虛。”

釋云飛啞然，但是眼神卻是溫柔如水，笑：“我只是想讓你來看看而已，陛下。我進宮后一年父親就去世了，家里人丁單薄，嫡系也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想以后陛下那里就是我的家了，于是遣散了所有的家丁，這里自然就空置了，可惜劉伯是如何也不走，說要在這里守著。否則我們今天來看到的又是另一個樣子了，估計……灰塵還要厚那么一層。”

林微忽然覺得古人真是無法理解，她甚至有一絲憤怒，“你覺得那皇宮可以當作家嗎！你覺得值得么？”

“那陛下覺得什么地方可以當作家？怎樣才算值得？”釋云飛眼中閃過一抹悲哀的神色，“是這棟宅子，還是可以守在身邊的人。”

如果是林微，她會毫不猶豫說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可是釋云飛已經沒有了。或者說他終究選擇了白景熙，孤身進宮，放棄外戚的勢力，只是一個人守在她的身邊。

“可惜，我不再是你想要守在身邊的那個人了。”林微笑，直視著他的雙眼。恍然明白，卻只是為他不值。

釋云飛笑笑，云淡風輕。“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林微挑眉看著他，她可不會同情他，也不會拿自己賠給他。

“別說是失憶，就是……”釋云飛看著林微的眼睛，輕聲一笑，“就是你變成了另一個人，我也不會改變。因為除了你的身邊，我已經無處可去。”

“什么意思。”林微一頓，語氣也略微變得有些低沉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