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落難
且說那穆桂英一跤跌倒,卻是屁股敦實在地,疼痛難耐,心下又委屈,一時間,竟然淚珠兒一發(fā)滾將出來。蘇文惱她算計自己,又出手不留情面,待要趕上,教訓(xùn)一頓,卻見她梨花帶雨,心又不忍,只冷笑一聲道:“好個穆柯寨,好個穆桂英,行的這好手段,使得這好算計!若不是某見機的快,便要成了這槍下之鬼了!”
那穆桂英只將那臉兒揚起,兀自掛著盈眶淚珠兒,只是冷笑道:“若是兩軍交陣,只管輸贏,這般計謀沒有賺到你,是你本領(lǐng)!”
蘇文暗道:卻是這個理,枉自己白長了千年的見識,卻還糾結(jié)這些,也只得這般的穆桂英才是本來面目罷!明知不能力敵,便來智取。昨日那魯莽沖動之舉,實在迷惑于我,好叫我輕視于她,示之以弱。今日更是在將敗不敗之際,引我下山,使出陷阱,端的好算計!因道:“既如此,我與你俱都下馬,此次較藝便不分勝負(fù)如何?”
穆桂英默然,只是提了銀槍,一徑往山上來!蘇文只得更隨其后。須臾上得山,便見那穆洪舉與穆武俱是山頭張望,眉宇之間甚是焦躁。見那穆桂英與蘇文上山,雖驚疑兩人失了馬匹,亦心花怒放,看情形,兩人都不曾傷得對方。
“結(jié)果如何?”穆洪舉問那穆桂英道。
穆桂英也不答話,徑直往那山寨廳事中去了!蘇文便上前一步笑道:“還不曾分出勝負(fù),只因兩馬失蹄,便相約回轉(zhuǎn)了!”
穆洪舉便瞪著那對銅鈴眼兒,道:“如此也就罷了!”言語之間,甚是蕭然。那穆武也覺索然無味。三人一同回到廳事,便見那穆桂英坐于側(cè)席下首,臉色不善。見三人進(jìn)來,只將那眼兒瞪視蘇文。
蘇文下首坐了,便笑道:“適才已然比試過了,又曾蒙招呼,感激不盡,某這便收拾行李,告辭下山是也!”
那穆洪舉見穆桂英如此模樣,必定也知道些緣故,只怕這阿女已然敗了,自己不好意思說出,這蘇文又怕傷了情面,自然也不言語,心中愈發(fā)愛惜蘇文人才,有心要留,便笑道:“客人只管要走,莫不是招呼不周?”
蘇文笑道:“所謂不打不相識,某與老寨主也算是刀槍上較量出來的真性情,豈敢嫌棄?只是某這次卻是為尋兩個人來,不期有此際遇。只是某事完畢,定會再來叨擾!”
穆洪舉點頭道:“即是如此,某也不好想留!”又說了一些話兒。越發(fā)顯得親密,一個是久慕千年名聲,心生敬仰;一個是慧眼識得英雄,刻意結(jié)交。又?jǐn)[了一桌踐行酒,吃的十分興起,較量槍法,說的入巷。興高時,喝彩聲聲;吃酒時,大碗篩滿。一頓酒只吃了一個時辰。
蘇文這才拜辭,又有哪小嘍啰將來蘇文包裹行禮,并腰刀。穆洪舉又亟發(fā)了些路資,便在那山口作辭。蘇文斜睨那穆桂英,只是一臉冷色,并無表情,只道已是氣急,心下暗笑,正要拱手行禮相辭,忽一嘍啰慌慌張張爬將上來,口中只道:“禍?zhǔn)聛砹耍準(zhǔn)聛砹耍 ?/p>
那穆洪舉見這嘍啰攪了氣氛,不由怒從心頭起,一腳將他踢倒,怒道:“只管在此號喪,卻不見某等送別客人?攪了我等興致!”
那嘍啰又爬將起來道:“小的委實不敢打擾,只因事急矣。”
穆洪舉喝道:“是何事,只管道來!若是遲了半分,仔細(xì)你的狗腿!”
那嘍啰便道:“方才兄弟數(shù)十人,想要道上劫得一位相公,卻不想遇上硬茬,那人使得一桿好槍法,轉(zhuǎn)眼間就傷了我等十?dāng)?shù)人,我等見事不可為,便要回山,卻不想那人尾隨而來,只管一路殺將上來矣,那頭還有人擋著,卻差我來先報個信兒。”
穆桂英聞言,先前一腔怒火沒得發(fā)處,便喝道:“來得好,待我去會會!”不待穆洪舉說話,便提了槍,翻身上馬,徑往山下走去,不多時,便聽得那山腰里,嘍啰吶喊歡呼,須臾就見那穆桂英綁了一人上來,蘇文定眼瞧時,不由大驚道:“這不是楊宗保?”
穆洪舉道:“你可曾認(rèn)得此人?”
蘇文便點頭道:“此人乃我親兵,不想有此遭遇!”
穆洪舉笑道:“即是親兵,便是自家人不識自家人了!”見穆桂英將那楊宗保壓上。楊宗保正兀自掙扎,心里憋屈,自持武藝高強,便要趁一人之力,將這一伙強人滅了,卻不曾想在一個女子手上,竟然也走不到幾回合,便被擒了,一路上叫罵不休。
那穆桂英焦躁起來,喝道:“你這廝還敢犟嘴,若在叫罵,便立時割你舌頭下酒!”言語之中,甚是彪悍,那楊宗保欲要再罵,又怕真?zhèn)€動手,倒也不則聲,一路拉扯著上了山來。這一上來不打緊,卻瞧見蘇文霍然也在山寨中,便叫道:“大人救我則個!”
穆桂英聞言,一腳將那楊宗保踢到蘇文身邊,冷笑道:“此人你識得?”
蘇文點頭道:“卻是我的親兵,想是來尋我的!”便問楊宗保緣由。原來這楊宗保見蘇文離開杭州,一門心思,只想和蘇文學(xué)得一些武藝,便也收拾了行李,一路跟來,不想便生出這些事故來!
穆洪舉便真是蘇文親兵,便喝令松綁。那楊宗保滿臉羞愧,爬將起來,只是低頭不語,心中惴惴,只恐蘇文要趕他走。蘇文便點頭道:“難得你這番心意,跟了出來,如今我要辭別這里了,正要告別,你來的正好,與我拿行李吧!”
那楊宗保聽得,心中大喜,如今他一心只要跟隨蘇文學(xué)藝,好不容易尋到,豈能就此罷休?今見蘇文并無責(zé)怪之意,又這般收留,自是喜不自勝,忙忙提了行李。那蘇文自與穆洪舉作別,尋徑下山去也。
兩人穿林過水,正要出得山頭,眼見到了一條寬闊官道,忽從旁跳出一人,手綰長槍,青布衣襟,腳蹬鹿皮靴,頭上英雄結(jié),好一個瀟灑少年郎。
蘇文定睛一看,不由笑道:“怎地穆姑娘如此打扮?此來莫非又是要劫我錢財?”
穆桂英冷笑道:“沒得你這般耍賴沒信用的人,那山上較藝,我自輸了,也不賴賬,先前說話,也是算數(shù)!”
蘇文笑道:“什么話兒?莫不是真要做我夫人?先前戲言了,當(dāng)不得真!實事不忿你蠻橫姿態(tài)爾!”
穆桂英大怒道:“早知你是這般疲懶性子,便不如在昨晚麻翻了你,一刀砍了算數(shù)!如今你便耍賴,我卻不屑為之,你要行,我便隨行,嫁雞隨雞便是!”
蘇文一身冷汗,原來這穆桂英是這般性子,想來昨日自己雖然有所算計,畢竟只是憑前世認(rèn)知,暗自以為這英雄豪杰,是不屑做那下三濫手段,卻不知,這穆桂英行事乖張,偏生不循常理。回頭一想昨日情形,不由一身冷汗,若是自己入不得這穆桂英法眼,使個蒙汗藥,須不知是讓自己吃她板刀面或是餛飩面。看來還是自己在古人面前托大了一些。現(xiàn)又知她性子甚倔,若是拒絕了,只怕這一路上她斷不會善罷甘休,只怕要生些事故出來,不若便與她同行,方是干凈,還需想個法兒約束于她才好。因笑道:“也罷,只一條,凡是皆須聽從于我,若是沒得這條,你只管去罷!這親事暫且不說!”
穆桂英哼了一聲,并不說話,看神情,便是贊同了。那楊宗保驚道:“大人,此女兇悍,斷不能隨行?且大人只為尋未婚妻子,如何與這女子結(jié)親?”
穆桂英忍耐不住,喝道:“便是結(jié)親又如何?便不能退么?還只管啰唣,定時想唉拳頭?”說罷,作勢要打!那楊宗保對這穆桂英十分忌憚,見她如此,竟不敢再言半句。
走了多時,出了那山,楊宗保問道:“大人此去卻要往何處尋找?不若回轉(zhuǎn),往京城去,想我府上還有幾分薄面,若是央得父親出面,著那官府,發(fā)個海尋,沿途城鎮(zhèn)告示,也似這般無頭馬亂撞的好!”
蘇文點頭道:“正有此意!”一行人便投京城而去,一路上自是過橋?qū)ぢ罚龃灞阃叮龅瓯阈钟酗L(fēng)雪相隨,雨水常伴,待要到京城之時,沿途老枝吐綠,自是一年春發(fā)矣!
且不說蘇文一路徑往京城而來。單道這張薇娘與翠兒競投京城,又尋到那趙家小姐所在,投了書信,自有家仆安頓,自此一面等候訊兒。不多時,那趙家小姐亦回京城,日日只與張薇娘清談,做些詞兒,日子流水一般,眼見的春闈之時便要到了,那趙家小姐卻催促張薇娘自管去往禮部交納書信。
張薇娘應(yīng)允,趙家小姐又寫了一張名帖,交與張薇娘。這日,便拉了翠兒做伴,一徑兒往禮部而去,將那名帖交與門子,那門子得了名帖,徑往禮部內(nèi)衙而去,卻說那值日官正是禮部侍郎姚謙,見門子遞來帖子,一見之下,頓時大驚,只叫快應(yīng)將進(jìn)來。原來這貼上卻具名壽春郡王,自然不敢怠慢!
張薇娘進(jìn)去,翠兒下首站了。與那姚謙見禮,說了幾句閑話,張薇娘便拿出書信,那姚謙見了書信,此是那郡王薦這張良以獲春闈資格。本朝也有此例,倒是可以買個人情,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又為表親熱,便笑道:“不知張兄弟與郡王相熟,日后春闈大舉,也便是同朝兄弟了!”便要伸手拿去拉張薇娘。張薇娘豈能讓他碰的自身冰清玉潔身子,便要躲閃,卻不期將那頭上紗帽慌張中跌落下來,但見一頭烏云分散,卻是一個女兒之態(tài)。
那姚謙大驚,卻道:“你卻不是女兒之身?為何也要春闈?”當(dāng)即喝令拿人。張薇娘慌亂,只要奪路便走,早被那如狼似虎闖進(jìn)來差役按住不得脫身。那翠兒見勢不妙,抽了腿兒,趁著混亂,悄無聲息只望那趙家小姐府中奔去。
那姚謙不敢怠慢,這春闈冒名頂考也有之,只是這女做男身應(yīng)試,卻是千古未有之事,雖是郡王有推薦信,卻只恐也是受其蒙蔽,不然斷不會冒此之大不諱。一面將那張薇娘看了,一面申報有司,一面又寫了信,直發(fā)往壽春郡王府上。這姚謙倒也不敢私自做主,只將那張薇娘監(jiān)在女監(jiān),并不敢動問。
那張薇娘不經(jīng)意,被姚謙識破身份,心中暗叫:苦也,苦也!至于被監(jiān),更是垂淚不已。只望那翠兒能夠脫得身去,尋那趙家小姐,或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