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不愧為蘇簡穿越到新的時空以來,最為興高采烈的一天。她在大營中侃侃而談,讓一幫年紀比她長,從軍經驗比她豐富的老大哥們見識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還以一招過肩摔奠定了自己在軍中文武雙全的形象。最后,因為得到陳去華將軍的歡心,還特別允許她每天晚上回泰武侯府居住,理由是晚上要翻閱兵書。
當然了,這些,都是蘇簡回到家中,在哥哥蘇筠和如水似霜二婢面前手舞足蹈地說出來的,當然,鐵頭和銅錘也曾在閬苑小營見到蘇簡大顯神威的一幕,自然是對二公子贊不絕口的;連如水和似霜也不免露出些崇拜的神色;只有蘇筠一直溫煦地笑著,恨得蘇簡真想捏捏他的臉,看看這張帥哥面龐是不是假的。如果不是假的,怎么能夠一直保持著這么動人的假笑呢……
蘇家兄妹一陣玩鬧,只是天色漸晚,轉眼到了掌燈時分,蘇筠告辭而去。臨走的時候,蘇筠的袖中落下一方白色的絲帕來,蘇筠毫不知覺,自管自走了。蘇簡見著撿了起來,只見這一方絲帕上墨跡淋漓,卻是寫了兩句詩,她也曾經見過的——"淚到多時原易淡,情難勒處尚聞香。"那筆跡娟秀素雅,筆致柔弱,是女子的筆跡無疑,蘇簡簡看去竟有幾分眼熟。
看來有個女子,謄寫了哥哥當日題在秋海棠圖中詩句。
"難道是哥哥的女粉絲?"蘇簡想著,連忙問如水她大哥的行蹤。如水打探了一番回報說是未時三刻才回到家中。蘇簡心中突然涌出淡淡的惘然之意,望著這方素絹和上面的筆跡,只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罷了。
接下來的數日,蘇簡簡過得忙碌且充實。白天在閬苑小營,她和眾將一起訓練士兵,把不解的問題帶回家,好吃好喝以后就挑燈夜戰,查閱各種書籍以及蘇越的那一本兵事筆記。這個感覺,就像學生時代備考一樣,簡直就是不考不學,一定要到考前兩個禮拜了,就到通宵教室去備考,一舉把一個學期拉下的功課都補上似的。
蘇簡簡其實就是這么個性格的人,她比較能夠隨遇而安,在新的環境里很容易就把自己先安定下來,然后再一步一步力圖改變。她心氣兒也曾經很高,在工作幾年之后表面上看上去早就被磨的平平的了。但是只有她自己仍然知道,她的心氣兒還是很高,無論在什么環境下,她總是提醒自己所背負的責任。如今已經陰差陽錯地在另一個時空里當上個校尉了,那咱也就得把校尉當好對吧。
在蘇簡和眾將的努力之下,林字營的士兵進展非常快。士兵們不僅復習了既有的陣法,而且按照可能在戰斗中遇到的情況,單獨排演了防御或是進攻的陣勢。比如,輜重"縱隊"(這可是蘇簡簡給親自起的名字)改良了圓陣,模擬在林間、平地、山谷等各種條件下受到攻擊時的防衛陣勢。又比如說,醫療"縱隊"的士兵都簡單學習了一些護理的常識,而且學習了就地取材,制作擔架。這個縱隊的士兵經過訓練,基本隨時能夠兩人一組,攜帶重傷員行軍,在遇襲的時候能夠立刻結陣防衛。除了這些以"守"為主的隊伍以外,另外有專門操練了陣地進攻的步兵陣勢,以及弓弩手和盾牌手配合的弓箭陣勢。蘇簡簡只覺得自己已經把在前世所了解的一知半解的軍事知識全部掏出來,即使如此,饒是千頭萬緒,顧得了這頭便顧不了那頭。
這天,蘇簡忙了一整天,精疲力盡地回到家中,準備洗個澡繼續鉆進書房的時候,似霜跑來告訴蘇簡,大夫人有請。
蘇簡有些奇怪,這幾天自己太忙,早出晚歸,大夫人早已使人傳話說免了早晚請安,這是有什么事巴巴地請自己大晚上地還要趕過去呢?蘇簡一臉探尋地看著似霜,似霜撲哧一笑,道:“小姐,早就給您打聽好啦!今兒白天禮部尚書劉夫人拜訪了大夫人,之后大夫人就把自己在房里關了很久,晚間才出來陪老侯爺用飯。”蘇簡扳起一張臉看了看似霜,說:“就這么些?”似霜嬌嗔道:“就這么多了,那劉夫人和大夫人談話的時候打了所有的下人出去,所以沒人知道二位夫人都談了什么。”蘇簡嘿嘿一笑,捏了捏似霜粉嫩的小臉,道:“小妮子,你還真厲害呀!”說畢匆匆換了衣服,去了大夫人的上房。
見到大夫人的時候,她斜倚在榻上休息,臉色蒼白,看上去甚是疲倦憔悴。
蘇簡連忙上前詢問:“母親可是身體不適。”
大夫人吳氏對蘇簡搖了搖手,道:“簡簡,你坐過來。”蘇簡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見到這位大夫人尊貴莊嚴的樣子,只是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會在人前露出這副模樣,心里突然泛起一陣同情,連忙坐到大夫人身前的小榻上,說:“母親可要保重身體呀。”
大夫人揮了揮手,道:“我沒事。”仿佛有點意興闌珊。她突然望著蘇簡的眼睛,說:“簡簡,你可知道你哥哥近日在外間認識什么女子沒有?”
蘇簡身體一震,馬上想到了那方從蘇筠袖中飄落的絲帕來。她這么想著,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母親,簡簡不曾聽哥哥說起過。”
大夫人臉上難掩憂色,說道:“簡簡,母親知道你與你哥哥感情好。因此你也幫忙勸勸他,咱們這樣的人家,聯姻之事不可能是自己能夠做主的。他如果真看上了哪位姑娘,就早早地告訴母親,讓長輩為他籌謀才是。”
“是!”蘇簡老實應了,但是心里立馬開始長草,想象的翅膀開始撲騰騰地飛起來。這天大的八卦,一定要找個機會嘲笑一下蘇筠。
這時大夫人突然移了移身體,伸手捉住了蘇簡的一只手,問蘇簡:“簡簡,你可曾怪為娘?”蘇簡心里一驚,說:“母親,您在說什么呢?”大夫人此時已經紅了眼圈,說:“簡簡,為娘迫你從軍,迫你過這樣辛苦的日子,為娘不能讓你穿紅戴綠,像尋常人家女孩兒一般打扮,你心里可曾怪為娘?”
蘇簡這時同情心大盛,就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大夫人的手,撒嬌道:“娘,您說什么呢?簡簡現在過的不是很好么?娘您放心,親恩難忘,簡簡沒有一絲一毫嗔怪母親的意思。”
聽了這話,大夫人眼圈兀自紅著,唇邊已經掛上了笑容,說:“簡簡,你七歲時,非搶了如水的衣服穿,那時娘還打了你,你還記得你那時說了什么氣話嗎?”
蘇簡聽了,只好在嘴上敷衍道:“母親既知是氣話,又何必往心里去。都這么久了,簡簡哪里記得呀?”穿越人士遇到這種問題應該不外乎就這兩種解決方式,不是插科打諢敷衍過去就干脆裝失憶。
然而大夫人眉宇之間卻有一些怔忡,她遲疑了片刻,對蘇簡說:“阿簡,夜了,且早些安置吧。”蘇簡離開的時候,她依然神色悵惘,即使蘇簡已經走遠,仍然聽到大夫人一聲深深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