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官恭恭敬敬地將陳去華與蘇簡二人帶至點將臺之前,通報上去,點將臺上就扔下來一個字——“宣!”
蘇簡重生到這個世界來第一次得見天顏,不免心里有點惴惴,只跟在陳去華身后,來到點將臺上,面對著永徽帝、一干文武官員乃至一大群侍立的宮人,兩人一同叩首,伏在地上,口稱:“陳去華/蘇簡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簡叩首之時,原也不覺得緊張,只是突然之間她忽然覺得心里一抽,一種無比熟悉的恐懼感涌上心頭,像是一尾毒蛇一樣攫住了她。她像是被魘住了一樣,不能呼吸,也不能動,聽到的聲音都在世外游離著,冷汗涔涔而下,片刻之間就濕了身上的衣物。只是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倏忽之間,蘇簡恢復了正常,連她自己,也把這種現象歸結為第一次朝天,拜見封建王權下能夠生殺予奪的至高統治者,有點緊張罷了。
永徽帝應是以往見過陳去華,褒獎了兩句,說他演武演的不錯,便將視線轉至蘇簡身上。永徽帝先是問了蘇簡的年紀,蘇簡照實答了,永徽帝笑道:“看來確實是少年英才!且抬起頭,讓朕看看。”
蘇簡依言抬起頭,這下看清了臺上眾人。
坐在正中,穿一身明黃色的明顯就是永徽帝了。他與五王七王長相頗為肖似,蓄著長須,面對著蘇簡之時神色甚是溫和,看清蘇簡的面貌,便對坐在一側的泰武侯蘇觀海笑著說:“跟蘇筠那小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蘇家真不簡單,這么厲害的小哥老侯爺是怎么教出來的?”說著他看了看太子文衍,道:“要不朕把文衍這個小猴兒也交給老侯爺,老侯爺也幫朕調教調教?”
文衍太子個子已經挺高,文文靜靜地坐在椅上,只是大約在長個子的階段,因此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身材并不結實。他與蘇簡第一次相見,因此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蘇簡。蘇簡十分坦然地與他對視一番,心想,雖然你沒有我家小正太可愛,但是沒關系,本小姐大方,讓你看讓你看讓你看……
蘇觀海趕緊謙遜,“哪里哪里,皇上謬贊了。阿簡其實在家中光顧著頑皮,文不成武也不就,這么大的人兒,依然孩子氣的緊。”他說著看了看蘇簡,蘇簡此刻偏巧正側過頭瞪了一眼七王永熙,嘟起嘴,然后負著氣又低下頭去。蘇觀海曉得蘇簡是不滿七王永熙那一箭偷襲。永熙則露出一臉無辜的樣子,抬起頭看著天。蘇觀海甚是頭疼,但是口中不停,繼續謙虛下去,道:“這孩兒平日里還挺喜愛鉆研這些個戰陣什么的,但是只是小道。太子殿下所學的乃是‘治天下之大道‘,與阿簡所長之細枝末節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啊。”
永徽帝聽蘇觀海好生捧了一下太子,心中頗為受用,拈著長須,口中卻道:“侯爺過謙了,朕看蘇簡這孩子就挺好。蘇簡,朕且考你一考,答的好,朕重重有賞!”
蘇簡脆生生答了一句:“是!”立時讓蘇觀海與蘇筠兩個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永徽帝沉吟片刻,道:“蘇簡,你且盡管回答,切莫有什么顧慮。如果朕此際選將,你覺得什么樣的將領,才是真正的良將呢?”
蘇簡聽了,各種念頭一下就都起來了——
什么嘛?原來還是個論述題,開放式的,沒選項的。
是答“忠君愛國”好呢,還是答“愛兵如子”好呢?
還是不要回答得那么“虛”了吧,“虛”的太假;既然祖父已經說了蘇簡所學的只是“小道”,那就還是不要把和“大道”有關都抖露出來吧。蘇簡裝作沉吟了片刻,道:“啟稟陛下,末將曾在書中見過,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兵無常勢,就如水無常形。能夠因敵變化而勝,需善識人,懂得因勢利導,能夠隨機應變,而非一味勇武或是一味拘泥之人。”
這番回答,大概也算中規中矩了吧。可是永徽帝沒有放松,接著問:“小蘇簡,那朕如果要在目下這許多將官之中,點一統帥,你以為,誰最合適?”這是個極得罪人的問題,如一個燙手山芋一般,拋給了蘇簡。蘇觀海老侯爺又開始捏了一把汗。
哪知蘇簡早已胸有成竹,想好了說辭,不想得罪人,那就裝傻唄。只聽她當著諸人朗聲說道:“要說善于識人,眾將軍中當屬末將的上司陳將軍!”接著她作出一副既天真、又無辜的表情,道:“因為他識得了蘇簡嘛!”
點將臺上,自永徽帝以下,轟的一聲笑翻了天。
陳去華的臉色有些黑,但還是忍住了扭頭去瞪蘇簡。誰料蘇簡又接著說:“但是要說因勢利導、隨機應變,那非七王爺莫屬呀。因為七王爺勝了蘇簡嘛!”
此言一出,點將臺上又是一陣哄笑。蘇簡眨眨眼,看了一眼七王永熙,永熙眼中有些玩味地看著蘇簡,雙唇有些危險地抿著,努力彎出一個微笑的弧度。蘇簡一嚇,連忙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永徽帝哈哈一笑,道:“好個伶俐的小子,就這么將朕的問題就都糊過去了。小蘇簡,朕有意請你做天部地部的聯合總教頭,帶著天部地部十五萬大軍練兵,你——意下如何呀?”
“十五萬大軍總教頭?”聽起來和林沖的抬頭也相差仿佛了,好威風呀。但是蘇簡沒被虛榮心沖昏頭腦,知道這是個在火上烤的角色,于是叩下頭去,道:“末將蘇簡謝吾皇厚愛,只是蘇簡年輕識淺,自知難以服眾。蘇簡但愿做一名普通教員,盡心盡力輔佐總教頭,發揮所長,為吾皇效犬馬之勞。”蘇觀海老侯爺此時也出言“保護”蘇簡,不外乎也是說她太過年輕,總教頭職責重大,蘇簡難以擔當之類。
永徽帝沉吟片刻,道:“也罷,傳朕口諭,著林字營主將陳去華兼任神武大營總教頭,神武大營練兵之事,由王弟永熙主理。”說著,看了看蘇簡,道:“林字營致果校尉蘇簡,著任神武大營教頭,全力輔佐陳去華。”
接著,永徽帝對傳令官說:“傳令下去,本次大校,諸營表現卓異,尤以林字營、雷字營為最。兩營每人賞銀二兩,除值守兵士以外,各人給假三天。風火二營,每人賞銀一兩,給假一天。”
此令一出,神武大營的校場上一片歡騰,尤以林、雷兩營的士兵為最。要知道兵營生活清苦,雖然一二兩賞銀算不得什么,可是這假期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優待。這些士兵常年駐守,如有三天假期,哪怕是家在京郊的士兵都能夠回家探望一番。因此當陳去華與蘇簡從點將臺上下來的時候,林字營的士兵將二人團團圍住,眾將繞過手臂受傷的陳去華,只將蘇簡的身子抬起來,拋向空中,整個大營都聽見林字營的歡呼聲,之后歡呼聲變成了整齊的呼喝——
“蘇簡、蘇簡、蘇簡——”
五王永弘拍拍永熙的肩膀,笑著說:“不管怎樣,都算受你節制。想啥時候看他演陣,叫了來就是。”
永熙凝神片刻,喃喃道:“陳去華,陳去華這個人,怕是要被大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