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如雷霆”所說的雷字營早于風林火山各營建立,據傳這支大營的組建最早可以上溯至始帝時代,據傳親手建立這營軍隊的是始帝麾下大將耿戾。此人嗜殺較重,因此雷字營多年沿襲的風氣偏向悍勇,營內每年新納的親兵都是經過千挑萬選才能入營的,而且每年從上到下有一次大校,排名倒數之人就地解職驅逐出營,連一營主將也概莫能外。因此雷字營中人人爭先,不敢稍有懈怠。
從廢帝之后,雷字營便一直作為歷代皇家的親衛,約摸是誰也不敢不將這么一只悍勇的隊伍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如今雷字營的主將石瑯,十年前就以一對風火金剛錘舞得軍中無人敢擋。而雷字營之中,聽說能與石瑯打個平手的校尉和士兵還有十數人。雷字營近年來除了護衛皇家、操練儀仗之外,在演練軍陣方面,聽說也頗有建樹,原因無它,七王永熙,年幼拜師習練兵法,常年拿雷字營用來演陣,雷字營上上下下俱都對七王的兵陣變化佩服得五體投地。跟這樣一支軍隊對敵,林字營會輸成什么樣兒,陳去華想都不敢想。
因此陳去華這么一問,大家都靜默了,沒有人出聲。雷字營,幾乎是一個令人膽寒的對手。
突然庾信苦笑著說:“三個對手,我們不會運氣那么差,就被抽中雷字營吧!”
“我說……”蘇簡有一次開腔,她覺得一提到雷字營,自己這邊就先氣餒了。她不喜歡這種感受,她喜歡毫無畏懼地去與對手放對,哪怕真的技不如人,哪怕真的要輸,至少精神上氣勢上,自己都沒有主動放棄過。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這么一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如果在上陣之前就先輸了氣勢漏了怯,那我們根本就不是輸給了對手,而是輸給了自己。”蘇簡的聲音穩穩的,話語中透著自信。
圍坐的幾人都是第一次聽到“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句話,而后聽到“輸給自己”這樣的言語,眾人心里都是一凜。
陳去華回頭吩咐了一句,立刻有副官將“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句話傳遍了整個林字營。眾兵默默地,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刃。
就在這時,傳令官大聲地宣各營主將上前,到點將臺前抽取出場次序。臨去抽簽之前,陳去華鄭重地對蘇簡說:“蘇兄弟,第二場,我將林字營的指揮權交給你。”
蘇簡吃了一驚,連忙擺手推辭道:“那怎么行?”不會是剛才說那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時候,演技太好,表現的太過自信滿滿了吧。
姚平說:“小蘇簡,你就別推辭了。這么多天都過來了,俺老姚早就看出來了。比試陣法,臨場指揮,非你不可。老姚就服你,別人都不服。”
蘇簡環視眾人,見自己相處了多日的同僚們,臉上都顯出信任和鼓勵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暖,接著一橫,反正自己光棍一條,輸了也不打緊,于是點了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小弟就僭越了。”
此時,鼓點聲開始想起。原先席地而坐的士兵們紛紛起立。陳去華邁著沉穩的步子,向點將臺走去。四名主將,風字營盧昭、林字營陳去華、火字營傅菁、雷字營石瑯,齊聚點將臺下。少時傳令官那尖細的嗓音又傳來:“第二場,第一陣:風字營對火字營。”
有確定的消息傳來,眾人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些。蘇簡苦笑著說了一聲:“老大手氣真是好啊,”說完還瞪了一眼庾信,說:“還有你,人品真不咋地!”說畢回過頭去,留下庾信同學摸摸后腦,這跟人品是啥關系了呀?
只聽“咚咚咚”的三聲戰鼓,傳令官開始再一次宣布規則:“兩營比試,皇帝陛下特喻,不應使我軍中兵士、良駒、器械受到損傷,因此,風字營良駒、火字營火器均不準用。”號令一出,風字營與火字營兩營一陣喧嘩聲,這個號令,相當于剝奪了兩營最有實力的武器。
林字營中,也是“咦”的一聲,這個號令幾乎印證了蘇簡剛才所說的話,只是更為直接一些,連裝裝樣子都不用,直接將兩營最擅長的給禁了。
蘇簡此時特別風涼地站在場邊,看著風火兩營的對決,特別是看著兩營主將立在陣前黑著一張臉,她覺得好生有趣。
又是“咚咚咚”三聲鼓點,比試正式開始。兩營先是對峙了片刻,似乎不愿意輕易先發起進攻。風字營主帥盧昭更為性急,喜歡快,大概是這個原因他才能夠入主風字營的吧。他見對方沉默著尚未出招,突然手一揮,身后兩個三百人的小隊,從兩翼而出,直接攻向火字營的后陣。風字營以“快”聞名,這兩個小隊果然輕巧,頃刻之間,便要與火字營的后陣短兵相接。火字營主將傅菁手一抬,止住了后陣的躁動。
蘇簡聽到陳去華喃喃地道,“他也真忍得!”
果不其然,兩個三百人隊突然轉向,直接襲向火字營的中軍。這個時候,傅菁才呼喝一聲,火字營中軍兩翼擺出防御陣勢,迎接風字營攻擊。
兩軍相接,像是兩個沙包碰在一起,發出砰的一聲,夾雜著呼喝聲,揚起一陣灰塵。風字營從兩側襲擊,要占一些便宜,立刻就有火字營士兵“受傷”次數達到上限而變成“陣亡”狀態。這些士兵按照規則,將依次移動到場邊立定,作為最后計算勝負的一個憑據。而風字營的士兵則都是以快攻為主,一次沖擊之下,眼見對方防御之陣已成,就邊打邊跑,順勢轉向火字營后陣,而這時風字營自身也開始慢慢出現人員損耗,不少士兵摔在地面上,而后慢慢地爬起身來,向場邊走去。
當大家的注意力還在火字營中軍和后陣所受的襲擊之上,只見風字營已經數個百人隊出擊,像一個拳頭一般正面直擊火字營,速度之快,令人反應不及。
蘇簡此刻正將風字營作為自己的假想敵,想象自己如若處在傅菁的位子上,應該如何反應,見到這樣迅速而勢大力沉的出擊,不禁心頭一跳,想: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這兩軍對陣,戰機稍縱即逝,哪里等的蘇簡細想對策——只見火字營前軍竟然向后微微一挫,風字營的百人隊就像一個拳頭打在空處一樣,原先的沖擊力一下子落了空。接著火字營中軍竟也分出兩翼,快速包抄風字營的主陣。風字營原先出擊的數個百人隊卻沒有遲疑,直向火字營前軍直沖過去。蘇簡看了,簡直要跳起來:“怎么能這樣?”在蘇簡心中,火字營棄了自己的專長,一味和對手拼快,犯了兵家大忌。然而,風字營的精銳深陷敵陣,也失去了自己優勢。陳去華有些贊許地看了蘇簡一眼,接著扭頭去看陣中的情勢。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場上情勢也有變化。火字營包抄風字營主陣的兩隊疾沖入風字營,立刻結為小陣,四五人一組,背靠著背圍攏在一起,各自為陣,見著風字營的士兵沖上來就與之對陣,互相打殺一番。而風字營沖擊火字營主陣的士兵已經和火字營前營混戰起來。蘇簡嘆了口氣,膠著之勢已成,無論哪一邊最終獲勝,都是慘剩的局面。
之后風火兩營鏖戰了半個時辰之久,有些士兵廝殺地混忘了“三點石灰”的規定,紅了眼一般地在陣中與“敵人”廝殺,結果被監督演武的將官雙雙帶下場去,一時間場面混淪,兩種服色的士兵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雙方的陣勢。經過一番苦斗,最后場上剩下的士兵只剩了百余人,都是火字營服色的。除了火字營士兵之外,只剩下風字營主將盧昭翻翻滾滾與火字營主將傅菁纏斗在一起,兩人都是使刀的好手,一把長刀舞得滴水不漏。旁人只聽叮叮當當兵刃互斫之聲,卻始終不見兩人之中的任何一人退下陣來。
這時皇上看得有點不耐了,吩咐人傳令下去,戰鼓此時咚咚咚地又擂了三聲,示意停戰。這時盧昭與傅菁聽到鼓聲方才收了手,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盧昭看了看身周,臉色晦暗。傅菁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數千人的軍隊折到只剩百余人,也算是全軍覆沒了。之前對陣規則中只說過中三記兵刃的就不能再戰,但沒有說怎樣評判,只是無論怎樣評判,估計風字營都是輸的那個,想到這里,盧昭的臉色就更黑,他上午的演武,表現就平平,如今下午這一陣敗了,不知會得個什么結果。
蘇簡此刻緊緊握拳,心道:“我不要慘勝!我不要慘勝!”而陳去華似乎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說:“該犧牲便需犧牲,不必有所顧忌!”蘇簡一愣,細品片刻,聽懂了陳去華的弦外之音。
這時候,只聽傳令官一聲大喝:“第二場,第二陣:林字營對雷字營。”
林字營眾人聽了,都在心里說,“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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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許解釋一下:蘇簡的家人有人喚她“阿簡”、也有人喚她“簡簡”;“阿簡”是男孩的小名,就如“阿筠”“阿筇”一般,而“簡簡”是女子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