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蘇簡偶有不適。這一世她的身體條件還不錯,每月略有不適而已,上一世困擾她良久的肚子痛,小腹發寒等癥狀都奇跡般的不見了,可以說,這些規律性的“狀況”基本對她的日常生活沒有影響,只不過在特殊時期,蘇簡就不會親自帶隊長跑了,而是背著手,履行她教官的職責,在神武大營的校場上視察眾小隊的跑圈。
忽然,撲通一聲,一個人跌倒在面前。
蘇簡一看,忙上前把那人扶起來,不是別人,而是以前在林字營的時候,陳去華的親兵陳瓜,蘇簡一直叫他小瓜。小瓜只有十五歲,是個孤兒,一直住在軍中。陳去華升做神武大營總教頭之后,陳瓜求了陳去華,以后就不用再做親兵了,而是正式成為新“神武大營”軍隊的一員。
蘇簡讓小瓜所在的“長跑互助小隊”繼續去跑,自己扶起他,拍了拍小瓜身上沾上的灰土,拉著他的手,想查看他的有沒有摔傷。當她把小瓜的雙手拉到眼前,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入冬,陳瓜的手上紅紅的一塊一塊,全是凍瘡,有的還裂了口,流著膿水。蘇簡不禁問:“陳瓜,怎么一清早的怎么就摔了?是不舒服么?”陳瓜原來也與蘇簡相熟,便也不避諱,哭喪著臉回答道:“蘇校尉,天氣太冷,小瓜晚上睡不著。早上好不容易暖一些,便睡不醒,一個瞌睡就摔下來了?!?/p>
蘇簡因陳瓜年紀小,對他甚是憐惜,問道:“怎么會冷得睡不著呢?”。蘇簡說著摸了摸他身上的寒衣,眉頭便皺了起來,說:“小瓜,難道前兩日領的寒衣你沒穿上么?”陳瓜說:“穿上了呀!”蘇簡想了想,道:“你們是不是每人發了兩件棉衣,另一件厚實些?”陳瓜搖搖頭,道:“已經將最厚的穿上身了?!碧K簡嘻嘻一笑,說:“要是還不夠厚,那就兩件一起上身唄!”說著蘇簡陪他到兵營里去取另一件棉衣
神武大營之中,普通士兵夜里睡在二十個人一屋的營帳。由于營帳都只是用厚布制成的幔帳擋風遮雨,冬季來臨之時,往往就只能在帳內點上火盆取暖。只是目前的氣溫還沒有低到那個程度,軍需官說是再等等,更冷些才會向各營供炭盆。
蘇簡與陳瓜進了他所在的營帳,因為正是晨練時分,帳中無人。陳瓜的另一件棉衣和被褥都鋪在他的榻上。蘇簡一伸手,摸了摸棉被和棉衣,心知不對,便對陳瓜說:“小瓜,你現在去將總教頭叫來?!毙」蠎?,轉身出去。
蘇簡四下里望了望——這就是普通士兵的營帳了,真是簡單。大概是因為小瓜的鋪位剛好在靠近帳門口一側,恐怕夜里一起寒風那布制的帳幕根本擋不住,才會導致小瓜被凍得這樣難堪吧。
這時帳門忽然一掀,陳去華疾步走了進來。蘇簡已經連著好幾天都沒有見到他了,這次見覺得陳去華氣色與心情都不錯,神清氣爽,嘴邊還帶著一絲微笑。蘇簡與陳去華打了招呼,然后就急著說:“陳將軍,你來看看小瓜的這床被子?!?/p>
陳去華伸手一掂,也知道不對,連忙抽出隨身所佩的小刀,說:“小瓜,得罪一下。”伸手輕輕巧巧地將小瓜平日所蓋的棉被劃了一條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他臉色一沉,蘇簡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里面的棉絮竟然是黑色的,有些地方竟然結成一塊一塊,棉絮中間還裹著些雜物臟物,讓人簡直見之欲嘔。蘇簡心想:“好么,這不就是古代的黑心棉么。”
陳去華立在那里,眉頭緊皺,臉色變換,蘇簡覺得他似乎正在做什么決定。突然陳去華一伸手解了自己的腰帶,蘇簡吃了一驚,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馬上轉過身去,但又馬上覺得不妥,便裝作回頭去檢視其他士兵的床鋪一般,這些被子摸上去和陳瓜的鋪蓋一樣,觸手冰涼,而且十分輕薄。
這時,只聽陳去華在身后說:“小瓜,你把這件穿在外衣里面。”
蘇簡聽了,回過頭看了看,發現沒有什么特別令人尷尬的場面,便轉過身來。這時陳去華脫得只剩一件單衣,領口敞著,露出古銅色的肌膚,隱約可見健碩的胸肌。
“真是健美??!”蘇簡心想,然后馬上開始鄙視自己,“真是色女一枚,到古代都改不了YY?!彼紒y想,只聽陳瓜說:“將軍,將軍,這怎么使得?!?/p>
陳去華這時開始穿上外衣,說:“小瓜,自己兄弟,你跟老大還客氣個什么?”
“老大?”什么時候蘇簡對陳去華那個打成一片的稱呼變成陳去華的自稱了?
陳去華換下的是一件穿在外衣之內的玄色小襖,很薄,但看著是上等面料縫制的,斜對著光可以看出那面料上淺淺的一道道云紋。這小襖針腳細密,做工精美,看起來竟然價值不菲。蘇簡心道看不出來啊陳將軍,家境還是很不錯的么,也不曉得為什么這么低調。
她與陳去華相處數月,從沒見到過陳去華用過什么名貴或者是奢侈的物事。她自己的身份是泰武之孫,家中雖然絕談不上豪富,但是日常用的馬鞭上面都是纏金絲的,比陳去華日常所用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如今看見陳去華這件小襖,蘇簡突然心里突的一跳,沒來由地一酸。她也不知道自己酸什么?她從來不在這些穿著打扮上用心的,怎么可能見了一件好衣服就難受起來呢?
就在蘇簡怔怔地體會著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奇怪情緒的時候,陳瓜卻不過陳去華的好意,穿上了那件小襖。陳去華對他說:“小瓜,這件事且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小襖你平時貼身穿著,睡覺也別讓人看見??傊灰寗e人知道我和蘇校尉今天來過?!?/p>
蘇簡隨陳去華離開了小瓜住的營帳。她見到陳去華臉上陰云密布,眉頭皺成了一個山字,她遲疑地問道:“老大……?”
陳去華卻沒有在意她,眉頭仍然皺著,卻突然變得決絕。他一回頭,說:“蘇簡!”
蘇簡忙忙地應道:“我在!”
陳去華卻對她說:“你也一樣,當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p>
“你也一樣……”
這句話終日縈繞在蘇簡心頭,當她帶著小隊長跑的時候,當她練兵演武的時候,當她給那些貧賤出身,終于有機會讀書習字的兵士們講學的時候,這幾個字總是嗡嗡地在腦袋里響著。
有時候她會想,這日子過的好快,發生了這么多的事,仔細想想也就不過幾個月,果然跟這個陳將軍還不太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