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變生不測,沐永洛被刺倒地身亡。沐永洛身邊的侍衛從人,見到這副情景,竟沒有一個敢出聲的。
這時,沐永澤認出葉璟娘,而葉璟娘也自承身份,原來她另有一個名字叫做“鳳哥”。
蘇簡來不及驚詫,只管將永熙身上的繩索都解去。永熙甫得自由,什么也顧不得,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給蘇簡道:“快喝了它!”蘇簡直到此刻,才想起她身上尚有劇毒未解,當下向永熙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將那瓶中又酸又苦的液體倒入口中。片刻之后,蘇簡覺得胸臆之間竟然甚為舒暢,回想那沐永洛當日之言,他曾說過若能及時解毒,這毒藥就是強身健體的良藥。她向永熙笑笑,說:“應該沒事了,原來一直覺得腹中微痛的,現在一點也不覺得了。”
永熙見蘇簡無恙,終于吁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轉身。眾人聽見永熙在城樓之上朗聲說道:“本王乃是天元靖王承永熙,今次奉天元朝皇帝陛下之命,前來為天冶部主授爵。”與五王封號為“毅”字一樣,永熙也有一個“靖”字封號。“因天冶部主沐永洛暴亡,兄終弟及,本王決定將原應授予天冶部主的公爵之位授予沐永洛之親弟,現任流風城主沐永澤。”
他說著轉身,對沐永澤說:“沐公爵,請節哀順變,看著天冶一部百姓的份上,也請不要推辭,速速領了部主之位吧!”
城樓上其實也有些沐永洛屬下,就如那位曾經戟指痛罵永熙的褚尤,此時已經暗暗握緊了手中的長戟,只是沐永洛的突然死亡,令他有些游移,這手中的兵刃,是遞出好,還是收回好,到底應該怎生決斷。可就是在他猶豫的片刻,一股陰寒之氣突然從身后襲來,后心一涼,整個人便沒有了力氣,手中的長戟“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蘇簡立在褚尤身前,自然看見是什么人出手制住褚尤等人的。這些人或是侍衛模樣,或是看上去就是個普通侍從。他們一旦將沐永洛手下的文臣武將制住,便立即恢復了極為默默無聞極普通的樣子,那股陰寒的氣息也隨之自然消失。蘇簡自然知道是什么人出的手,只是沒想到,永熙這七日并不在城中,而城中竟然已經有陰衛滲透進來,并且在這關鍵時候出手。
這時,沐永澤從已死的沐永洛手中將兩枚兵符取出,放在手中看了半晌,終于來到城樓前,遠遠地對那剛剛從他手里移交出去的五萬騎兵喊話,“流風城軍士聽令,我,原流風城主沐永澤,從先兄沐永洛手中接過天冶部部主之位。現在,我以天冶部主的身份,號令眾軍,流云城眾軍士立即編入聚云城戍衛。三日內,原聚云城戍衛隊前往流風。”
這時,城外二里處永熙與沐永澤帶來的流風城騎兵這時發出震天價的一聲:“謹遵號令!”接著沐永澤下令大開城門,放流風城大軍進城。至此,聚云城中的形勢已大定,沐永洛的手下就是心中再有不甘,也再做不了什么了。沐永澤瞧著流風城的大軍魚貫入城,心中安慰,嘴角便露出一絲微笑來。蘇簡卻覺得實在有些諷刺,沐永洛的尸身依然在城樓之上,無人顧及,雖然永熙曾提過請沐永澤“節哀”,可是蘇簡見著沐永澤望著城樓上“聚云”兩個字,志得意滿的樣子,實在見不著任何“哀”的影子,“節哀”更從何談起。
然而,葉璟娘此時卻定定地望著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沐永洛。沐永澤連叫了她幾聲,“鳳哥,鳳哥……”葉璟娘就似癡了一般,半晌才回神,立即在沐永澤身畔跪下,道:“屬下在!”
沐永澤卻將她扶起來:“鳳哥,我竟不知道你在此……今日此間你的功勞最大,稍后本部主自會有封賞。”葉璟娘聽了“本部主”這個自稱,就像是被毒蟲蟄痛了一般,向后縮了縮,接著抬頭望向蘇簡,慘笑起來。
蘇簡見她笑得瘆人,連忙上前,扶住她,握她的手竟似握住了一塊冰塊似的。葉璟娘緩緩地抬眼看向蘇簡,道:“蘇姑娘,你的這個男人,他曾經騙過你,你恨他不恨?”蘇簡自然明白她所指的是永熙,葉璟娘曾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過永熙騙她,當下瞟了一眼永熙,只見他眼神尷尬,只顧左右,竟不敢看蘇簡一眼。蘇簡脫口而出:“自然恨他,要打他!”乃是一副小兒女情狀。
葉璟娘口中喃喃低道:“真是瘋魔了,原先這個部主,現在這個部主,我都不想騙的。”她對蘇簡說:“你真是個好女孩兒,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便是女人,也會挺喜歡你的。”蘇簡聽了面上一紅,正要斥她胡說八道,又想,這樣的場合,璟娘說這些干什么,手上卻感到一種熱熱的液體流過。她低頭一看,尖聲叫起來,“璟娘——”
葉璟娘小腹中正插著一柄匕首,鮮血涌出來,流到地面上,像是開出一朵暗紅的花。沐永澤搶上來按住葉璟娘的傷口,悲聲道:“鳳哥,鳳哥,你這是怎么了?你曾經答應過的,你答應過我的,是誰讓你去做影子的?”葉璟娘的生氣一點點地流失干凈,卻拼了最后一點點的力氣,道:“永澤,我已經騙了他害了他,我不想下半生都一直騙你。”
她那潔白如玉的手伸出去,伸向沐永洛依然倒在地上的尸身,顫抖著握住沐永洛那只攤開的手掌。而那只手,在沐永洛臨終之前,曾經緊緊地握著掌握天冶全部兵力的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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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聚云城的路上,蘇簡與永熙二人再次并轡而行。永熙告訴蘇簡,那句“伐樹不盡根,雖伐猶復生。伐愛不盡本,數數復生苦”,原是天冶部一個影子組織的暗號。沐永澤曾經鄭重交代,到了關鍵時刻,將這個暗號說出來,影子會料理一切。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料理,而更沒有想到這名出手的影子竟然是葉璟娘。
蘇簡一直愀然不樂,她隱隱約約地明白些葉璟娘的心思,當然她也不懂,為什么像葉璟娘那樣明媚絕艷的女子,會為沐永洛這樣陰狠膚淺的男子而自盡。她反反復復地念叨,如果葉璟娘還是鳳哥,和沐永澤在一起,從來沒有遇見過沐永洛,是否就會是個天作之合的美滿故事。而永熙卻道:“那沐永洛實在該死,敢給你下毒,以你為質。我當日離開聚云的時候,心中只想殺他百遍千遍。”
“然而那沐永澤其實并非是個沒有野心的良善之人,你看他在哥哥的尸體面前領部主位時候的樣子,此人心機頗深,不是久居人下之人,葉璟娘一身本事,只怕安排到沐永洛身邊,沐永澤絕不可能不知道。”
永熙又道:“好在沐永澤剛剛接手聚云,城中好歹還是有些忠于沐永洛的勢力要么潛在暗處,要么在觀望,夠他忙一陣的。另外,我曾經試探過他,沐永澤對兄長與天鈞和天炎的交易應該不知情,我送他的這頂公爵的大帽子也能令這兩部一時半會兒不會接納他。”他說著伸出一只手,道:“五年,這次大約能保北疆五年平靜,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蘇簡聽了先是驚訝地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沐永澤竟是這樣一個人,偏生在眾人面前又裝得如此深情款款,那他的演技可真不是蓋的;而永熙呢,又是這等深謀遠略。蘇簡良久才嘆道:“你們這些男人們啊!”她突然向永熙怒目而視,道:“你早知我是女子,木先生也早知我是女子,你們都裝不知道是也不是?”
永熙一臉的無辜,別別扭扭地說:“其實呢,你的身世身份,就連給你接生的是誰,陰字營中都有記載,一望便知,不用猜的。”他看了看蘇簡賭氣嘟起的嘴,說話便有些打結,道:“其實,那個,你扮男子扮的挺好,我那個木先生才叫蹩腳,越到后來便越裝不下去……”蘇簡想了想,有些釋然,:“是呀,木先生到后來越來越不像先生了,更像是后生——”才說到這里,蘇簡突然覺得說錯了,一張小臉就像是個紅透了的蘋果似的,低下頭去,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了。
永熙卻朗聲長笑,笑畢,輕輕地喚道:“簡簡——”
蘇簡“唔”了一聲。
永熙又喚了一聲,蘇簡不樂意了,“干啥呢?沒事總叫我?”永熙湊近了伸手便握住了蘇簡的手,道:“簡簡,我好高興!”
兩人緩緩向南行來,一路風光旖旎,與當日北上時候心境已經完全不同。蘇簡不用再刻意作出男子形態,與永熙說說笑笑之際,越來越顯出女兒家的嬌美來,有時,永熙竟然怔怔地看得發癡,神色之中頗多眷戀。
可惜好景不長,從北域入長城內之時,永熙接到永徽帝親筆詔書,奉詔前往邊關,代替將要回京述職的泰武侯蘇越,成為戍守西面邊關的臨時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