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簡與二夫人風連影在侯府大門處撞了個正著,待二人看清對方以后,都驚叫出聲:“怎么是你!”
蘇簡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風連影卻咬緊了牙關(guān),姣好的面孔上一片雪白。她眼見蘇簡掩上了大門,上了門閂,朝自己轉(zhuǎn)過身來,連忙擠出幾分笑容,道:“原來是小姐回來了!”
蘇簡沒有答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風連影的面孔,腦子里快速回憶老爹蘇侯的行程,半晌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二夫人這是在等哪位?我怎么記得父親不是今日回來啊!”
風連影不僅不會說謊,而且似乎絲毫作偽都不會,面上突然騰起一片紅云,但是聽見蘇簡話中面上頗有疑她之意,只囁嚅著說了兩句:“原是……聽老田說,七王見問,才曉得小姐晚歸,連影心中……有些著急,因此來大門這里候著!”
蘇簡“哦”了一聲,抬腳就往二門走,而風連影似乎有點為難地向后望了一眼,不情愿地跟了上來。蘇簡看似很隨意地問道:“我娘知道這事兒了么?”風連影在身后似乎一凜,“不敢打攪大夫人休息,因此還未曾報之。”蘇簡聽了,心里更是覺得怪異,自己晚歸,大夫人都不曾派人候著,甚至自己進門這么久了,連上前問一聲的人都沒有,老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卻只留風連影一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蘇簡打定主意,突然立定轉(zhuǎn)身,風連影猝不及防,身子搖晃,險些就要撞在蘇簡身上。蘇簡伸手便扶住她的手腕,壓低了聲音問:“二夫人,在此真的是等候蘇簡的么?”風連影嚇作一團,在蘇簡掌中那只纖長的手不停地顫抖,但是她卻點了點頭,道:“連影真的有些擔心小姐!”
蘇簡心中突地一跳,問道:“您知道我今天晚上遇見了誰?”
風連影又是渾身一抖:“連影原也覺得他們不會傷害小姐,可是……小姐那么晚沒有回來,連影心中……總是放心不下……”
“他們是誰?”蘇簡聲音低低的,但是似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的,“您識得那位少主?”
風連影戰(zhàn)栗著,突然就朝蘇簡身前一跪,道:“小姐,少主他……那些人真的對小姐沒有惡意……我風連影敢以性命擔保,只是眼下還不能告知小姐詳細!”風連影的面龐上迅速地掛滿了淚水,雙手拉住蘇簡的衣袖,道:“連影可以對天發(fā)誓,此事對小姐絕無半點壞處?”
蘇簡在心中過了一遍當晚發(fā)生的事件,倒是也有七八分相信她的話——那些追蹤她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要故意加害她的意思。當下她便放緩了語氣:“那蘇家呢?你可想清楚了,這事對蘇家也不會有影響?”風連影似乎有些感激,道:“是,多謝小姐想著,連影一身,都系于蘇家,阿筇又是連影親兒,連影斷不會做出有損蘇家之事。”
蘇簡聽得風連影語出真誠,倒也不愿再逼問下去,下決心慢慢查訪,當下放緩了語調(diào),雙手將風連影扶起,和氣地對她道:“二夫人,簡簡得罪了。其實,簡簡只是在宮中耽誤了些,并沒有遇上什么人。我娘面前,我也自會這么說!”風連影感激地望了一眼,兩人算是達成一致,彼此心照不宣,這才從二門處的垂花門進去。蘇簡回到自己房中,果然大夫人打發(fā)了花意過來,有一搭沒有搭地與似霜聊著,一邊在等蘇簡。蘇簡連忙謝過了,花意自回去向大夫人報平安不提。
一夜無話。
此后一連幾日,蘇簡得了永熙相伴,一起上班下班,不對,入宮出宮。直到侯爺蘇越回家,永熙才算是卸掉了身上的差事。然而,那些黑衣人再無半點消息,風連影那里也并無任何異樣。這件事對于蘇簡而言,簡直就是人生長河里一朵小小的浪花一樣,倏忽間就沒了蹤跡。相較之下,另外一件八卦,倒是讓蘇簡無比在意,一得了空閑,就向到羲和宮去,要好好問問柔雅。
那日她一早來到勤政殿,正看見一群宮人來來去去地搬著東西,文衍面上掛著寒霜,站在一旁看著,身旁還站著一位身量苗條的宮裝女子,低眉順眼地在一邊侍立著,但是一副極為嬌弱的樣子,旁邊一位老嬤嬤,正攙扶著她。但是一見到蘇簡過來,那女子的目光就立刻轉(zhuǎn)了過來。
文衍見狀,就冷冷地道:“不得無禮,這是朕的師傅,蘇太傅。”
那女子聲音極嬌柔,文文弱弱地躬身行禮道:“采女周庭華見過蘇太傅。”
“什么,周聽話?”蘇簡差點就把這句話露了出來,想想還是不妥,好不容易還是忍住了,肚內(nèi)還是在嘀咕:看你這么嬌弱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話。她稍稍側(cè)身,跟著便還了一禮,好奇地問文衍:“周采女這是要搬到勤政殿?”
小皇帝黑著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是啊!”蘇簡挑了挑眉,心想這沒準又是五王永弘挑唆的,或者又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一時起意。后來宮中的傳言證實了她的想法,正是五王永弘那位新立的側(cè)妃進宮給太皇太后請安,不知道是給太皇太后下了什么眼藥,當即就有太皇太后的口諭出來,吩咐進宮的四名采女之中,身份家世最為不顯的周采女即日搬入勤政殿“照顧”皇帝的飲食起居。
更令蘇簡感到惡寒的是,當她與柔雅聊起此事的時候,柔雅還若無其事地告訴蘇簡,那名隨侍在周采女身側(cè)的嬤嬤,正是宮中的“教引嬤嬤”,是太皇太后專門指給周采女與文衍的。
蘇簡感到她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這小皇帝才十五歲唉!”
“這個時空里人都早婚,你不見好多家里三十幾歲就兒女成群的?”聽了這話,蘇簡想起了永熙老人家的年紀,立即滿頭黑線。
“那你就不能做點什么,就這么看著?”
柔雅簡直要翻白眼了,“你覺得我能做什么?在大婚的旨意下來之前,我與那人之間,始終都是未婚夫妻,需要保持距離——距離!”
“話不能這么說,雖說那周采女家世不顯,但是她如果能生下皇長子,那在宮中的地位就立馬能與你一拼。你只要一日沒有大婚,就都存在著登不上后位的危險。”蘇簡還是著急,抓耳撓腮的。
柔雅鎮(zhèn)定地道:“這你說的就不對了。她老人家怕是盼著太孫盼的太過心急,因此有人一攛掇,干脆就直接點了鴛鴦譜。但是她老人家選中周采女的原因,其實正是在于那周家女子家世不顯,便于拿捏。萬一真的有了皇長子,那邊留子去母,另找身份顯貴的世家女撫養(yǎng)唄!”
蘇簡愕然,這道理很顯然,只是蘇簡一直是外臣,小皇帝家里的各種明爭暗斗她了解得不多,連半吊子都算不上。蘇簡半晌才轉(zhuǎn)過神來,戲謔地道:“啊呀真是失敬啊,看來你早已掌握了宮中的生存之道,看來我是多慮了啊!”
柔雅始終都是淡淡地,微笑著,只是謝了謝蘇簡的關(guān)心——“你是我前世至交,今生好友,你的提點我怎會不放在心上。”
其實這件事情一出,她心中亦是怔忡,她從未想過要將整個宮中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只一門心思埋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想實現(xiàn)自己的夢。可是待到身邊暗流涌動,漸漸地再難掌控的時候,她突然似乎覺得好像自己只是滄海之中一朵小小的浪花,身不由己地向不知何處飄去。
或許,就像蘇簡當初所選擇的那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才是大智若愚的上上之策,至少不會為了將來而終日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