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曲大小姐有些疑惑道：“你騙來的人，為何你也不能放？若是你當本小姐是好哄騙的，你就盡管在這里信口開河就是。只是你說了話，可千萬別后悔！”曲大小姐說完，就欲拂袖而去。

馬二忙磕頭道：“大小姐，請你先息怒，先聽我說來。我朝為了增加課稅，命令允許辦青樓、開妓院，買賣妓女乃是合法合理的事情。甚至你的父親，兩江總督曲大人，還曾經大力提倡興辦娼業，為我朝發展做出貢獻。若是我把她們放了，豈不是公然與兩江總督曲大人，甚至與朝廷為難么？”

曲大小姐聽了馬二的話，沉吟不語，她雖然是一個女兒家，可是卻也知道這些事情。如今朝廷腐敗，國庫空虛，朝廷為了征收課稅，就用盡花樣，使盡手段。她明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她只是一個小小女兒家，閨中弱質，卻也沒有法子與朝廷的禮法對抗。

她點點頭，說道：“別的倒是也罷了。你做人販子買賣女子來做娼妓就做娼妓罷，只是這個女娃子，才這么小，你買她來做什么？”曲大小姐邊說著，邊指了指孤雪。

“這個......”馬二猶豫了起來，他可不敢說買孤雪來，是為了讓她當雛妓。這曲大小姐雖然不怎么說話，可是每句話卻是很有分量，做起事來有板有眼，深思熟慮，一看就知道是個聰明能干的人。馬二想拿話含混她，他可沒有這個膽量。

因而，他說道：“曲大小姐，這個......我這都是我的仆人黑子干的好事，”馬二說著，一把把黑胡子揪過來，說道：“曲大小姐，我正愁著這么小的女娃子能做什么呢。正好遇到你，你要是不嫌棄，我就把她送給你當個丫頭，行不行？”馬二極盡討好，只希望曲大小姐可以放他一馬。

曲大小姐點點頭，說道：“本小姐正缺個小丫頭伺候呢，既然如此，就多謝你啦。”

馬二忙伏倒在地，連聲說不敢。曲大小姐不再理會她，對身后的丫頭說道：“晴兒，我們走吧。帶著這個小女娃娃一起。”那丫頭答應著，就走到孤雪面前，說道：“小妹妹，我們小姐看上你，要你做丫鬟，你跟著來吧。”

孤雪完全是一片茫然，柳煙在一旁說道：“妹子，你快跟著去吧。曲大小姐是看你太小，為了救你出火坑呢。那也是個好人，你能跟著她是福氣，當丫頭總比淪落到青樓做娼妓的好。”

孤雪拉著柳煙的手，依依不舍道：“姐姐，可是你......”

柳煙的面色有些慘然，她說道：“孤雪妹妹，你就不必管我啦。”

孤雪說道：“柳煙姐姐，既然給曲大小姐做丫鬟好，你也一起來好么？”

柳煙搖搖頭，說道：“傻丫頭，你不懂，給曲大小姐做丫頭，又豈是誰都有這個福氣的？興娼令是兩江總督親自頒布的，你年紀還小，曲大小姐救你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她也來救我，就是公開與她爹的命令與朝廷的禮法過不去啦。我不想連累曲大小姐，孤雪妹妹，你快些去吧。”

孤雪點點頭，怯怯地看了晴兒一眼，就對著她伸出了手。晴兒拉著她走到曲大小姐身邊。曲大小姐說道：“我們回去吧，若是太晚啦，爹娘會擔心。”晴兒和那侍衛還有孤雪忙跟上去。走得很遠了，孤雪回過頭去看，已經看不見柳煙姐姐她們了，但是還能聽到秦淮河畔有人在低低唱著：“破瓜碧玉佳期，唱嬌歌，細馬騎。纏頭擲錦，攜手傾杯；催粧艷句，迎婚油壁。配他公子千金體，年年不放阮郎歸，買宅桃葉春水......”

孤雪跟著曲大小姐三人，過了文德橋，走到一條路面寬闊的大街上來。又往前走了幾步，卻聽到晴兒叫道：“到家啦。”

孤雪抬頭看去，只見眼前是一座龐大的宅第。正對著自己的，是兩扇朱漆大門，大門上面扣著兩個貔貅鈴鐺，再往上就是一塊巨大的牌匾，牌匾為赤色，上面鑲著幾個金底大字，孤雪也不認識。大門兩邊，是兩扇小角門，仍舊是朱漆顏色，雖然說是小角門，卻是比尋常人家的正門還不知道要大多少。大門前面，兩便都并排著兩尊大理石獅子，那石獅子有一人多高，面色威嚴，別有一番氣勢。

曲大小姐三人帶著孤雪走到門前，就有把門的侍衛給她請安。她微微一點頭，就走了進去。孤雪邁進曲府，就怔怔呆住了，只覺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使喚。曲府整個宅第為長方形大院落，宅第規模宏大，結構精巧，雕工精致。曲大小姐見了，也不嗔怪，對晴兒說道：“晴兒，你就帶著這小丫頭四處看看，熟悉熟悉吧。”

晴兒點頭答應，就帶著孤雪四處去看。中軸線上有門廳、西式樓、朱雀廳、涼廳、魚池、測海樓等建筑，西部為內宅，前后三進，周以回廊，以開闊的石板天井相隔，高大寬敞。門廳是磚刻門樓，配以兩個圓形大石轂，氣勢宏大。魚池由矩形花崗石砌成，長方形，四周置鑲花鐵欄桿，池水與宅外水域相通。從大門往西面走不多久，就是門堂，門堂兩側各立一半人高的石鼓，托以圖云飛鴻石雕基座。門廳上置青海卷棚，拱式軒梁，雕刻之精美，令人嘆為觀止。梁柱下端為粗線云紋石雕鼓磴。門墻下為青石基座，浮雕香爐、漢瓶、喜鵲登梅等圖案，其上，據傳為磚雕飛蝠，惜為水泥所封，再上是磨磚起線滾頭鑲框，中嵌磨磚幾何圖案。

孤雪看得眼花繚亂，只是覺得云里霧里一般。等到她把曲府看了一小半，天色已經很晚了。晴兒說道：“小丫頭，明個兒再帶你看吧。先回去問問小姐有什么吩咐才是。”孤雪稀里糊涂答應著，跟著晴兒來到小姐的廂房。

小姐的廂房位于西內宅的東側第三間。晴兒說道：“這北面的正房是老爺和三個夫人居所，若是沒有旁的事兒，你可不要冒然跑進去，若是得罪了老爺夫人，就夠你受的啦。這東西廂房都是公子小姐們住的，南面的倒座才是我們丫頭仆人的居所，你千萬別弄錯了才是。只是小姐們心情好，也會教我們陪著，在廂房外面的耳房里睡，以方便夜里的時候伺候著。”

孤雪聽晴兒娓娓道來，她是什么也不懂，只是不停點頭，說道：“知道，知道。”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到了曲大小姐的廂房旁邊。原來這兩江總督曲進，共娶了三房夫人，生育有四子二女，可惜三個兒子不幸夭折，就只剩下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他的大女兒就是曲大小姐，名喚曲如嫣，是正房所出；二女兒名喚曲如瑛，是三房所出；小兒子叫做曲文峰，是二房所出。曲家的三子女中，以曲如嫣最為聰慧能干。不過可惜為女兒身。老二曲如瑛有些刻薄小氣，老三曲文峰本性不錯，可惜是家中唯一的男兒，被寵慣的過分，又因為身在秦淮河畔，煙花之所，很容易就感染了一些風liu習氣。

孤雪和晴兒走進曲大小姐房中，曲大小姐已經躺下，卻沒有睡著。孤雪站在她床前，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曲如嫣坐了起來，用暖枕半倚靠著身子，問孤雪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孤雪。”孤雪的聲音，細弱蚊蚋。晴兒在一旁說道：“我們小姐問你話，你要說的大聲一點，知道么？”孤雪點點頭，答應著。

“孤雪，孤雪......”那個曲大小姐忽然笑了起來：“你以后就叫做雪兒吧。我這里既有晴兒，又有雪兒，到現在可就差得一個雨兒啦。”

“可是......可是我想見我爺爺。”孤雪嘟囔著說道。

“你爺爺？”曲如嫣有些好奇，問道。

孤雪點點頭，說道：“我爺爺還在病床上呢。常武叔本來說是帶著我去給我爺爺抓藥，誰知道他居然把我給賣掉啦。人販子不許我說話，說我要是說話，就把我扔到全是毒蛇的坑子里去。我就被帶到這個地方來啦。”

曲大小姐說道：“我明白啦。那你是什么地方的人？我明天叫人把你送回去就是啦。”

孤雪欣喜若狂，說道：“真的？我真的可以見到爺爺啦？”

曲大小姐笑了笑，臉上煥發著圣潔的光彩，她說道：“當然可以啦。你以為我本來是要你來做丫頭么？我只是瞧見你這么小，又這么可憐，不忍心你被賣入那煙花之地而已。你家是什么地方的，和我說說吧。”

孤雪說道：“我家住在清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