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那個故事發生在大約十年前的一個夏天。
記得那一天,爺爺一如往常的早起,準備要去田里轉轉,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卻停下了腳步。
“下雨的話,應該是雨天,出太陽的話,應該是晴天,可這下著小雨,出著太陽,算是怎么回事?”爺爺嘟囔著,看著外面的天氣搖起了頭。
八十年代的初期,山里依舊不富裕,甚至說有些貧窮落后。那時候,少數的人家才通上了電,那些如今常見的電視機錄像機更是一樣沒有。整個村里唯一的電器是村委會的一臺老式破舊的半導體收音機,每當村里開會或者是有事情需要商量的時候,村長便扯著他那嘶啞的大嗓門響徹整個山間。
對于習慣了看天吃飯的山里人來說,電器的出現,并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大的改變。當然,這也是由于山里地處偏僻的原因。山路難走,信號不好,隔三差五的聽不到聲響,買了電器也沒啥大用處。沒有天氣預報,山里人照樣能夠預知天氣的好壞,或陰天,或下雨,祖祖輩輩累積的經驗讓他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爺爺也和其他的山里人一樣,有著自己獨有的一套看天的本事,可今天的天氣“下著雨,出著太陽”卻讓他犯了難,躊躇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到田里走一趟了。
那時候母親才嫁給父親沒多久,奶奶也還活著,爺爺站在門前的嘮叨自然引起了她們的注意。奶奶看了看外面古怪的天氣,又看了看滿臉疑惑的爺爺,便開解爺爺:“今兒個的天,確實有些古怪,不行的話就不要去田里了,趕明兒(明天的意思),天好了再去也是一樣的。”
爺爺明白奶奶的意思,便點點頭,不再去想田里的事情,轉身準備去屋里,可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稀稀拉拉的小雨,忽然之間大了起來,猶如瓢潑一樣,讓人措手不及。爺爺奶奶連同母親三人趕緊跑進了屋子里面,經歷了最初的驚慌,爺爺接過奶奶遞來的毛巾,擦著臉上的雨水,聽著奶奶說著‘幸好沒去田里,去了半道上肯定挨淋’等等的嘮叨。
過了一會,外面的雨依舊“嘩嘩”的下著,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爺爺這才徹底打消了去田里看看的打算,不過心里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山里人一年到頭的收入,便是那一塊一塊散落在山間的薄田,這樣的雨來的很快,也很大,爺爺不知道這樣的雨水會給田里帶來什么樣的改變,心里做著最壞的打算,思量著要不要等雨小些的時候,去給田里放放水。
奶奶知道爺爺還在惦念著田里的事情,剛要開口再勸勸爺爺,說要等雨不下的時候再去,恰巧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喊起了爺爺的名字。
“老三,哎,老三在家嗎?”喊話的是個略顯沙的聲音,透過雨絲傳來的時候聽的不是那么真切。
爺爺在家里排行第三,輩分在村里也是比較大的,能直喊“老三”的人,可以說是比較少的。山里人比較念規矩,更何況外面此時正下著大雨,不管來人是誰,下這么大雨來找自己,肯定是有急事兒,爺爺趕緊起身迎向門口,生怕怠慢了來人,壞了規矩。
還沒等爺爺走到門口,外面的來人已經急匆匆的走進了屋子,差點和爺爺撞了個滿懷。爺爺抬頭一看,來人是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因為沒帶傘的緣故,渾身上下的衣服早已經濕透了,雨水正順著他那頭黑白駁雜的頭發往下淌。
這人爺爺自然是認識的,是一個村里的趙全友,他比爺爺大了能有五六歲的樣子,按照莊鄉爺爺應該喊他一聲“全友哥”。
“這是怎么了?下這么大的雨,有啥事,讓學易他們來說一聲就行了。”爺爺說著話,將趙全友讓到了堂屋里。爺爺口中說的“學易”是趙全友的大兒子趙學易,平常有啥事情,都是趙學易來通知的,今天下這么大的雨,趙全友卻親自來了,這讓爺爺多少感到有些詫異。
“哎!這事...”趙全友嘆了一口氣,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也不管身上濕漉漉的,就那么坐到了堂屋的椅子上。
奶奶從里屋出來,正好看到趙全友坐到椅子上,雖說心中有些不快,可山里人畢竟樸實,趕忙拿了毛巾遞給趙全友。
“我說他大伯,下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帶個傘,有啥事能急成這樣?”
看著滿屋子的泥腳印,再加上奶奶不快的話語,趙全友有些尷尬,連聲道謝,接過了奶奶手中的毛巾,擦著臉上的雨水。
“哎,這事兒...”趙全友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奶奶,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誰喜的聽!”奶奶看的出來,趙全友是不想讓自己聽到他與爺爺的談話,所以奶奶便一把奪過了趙全友手中的毛巾,搭在了繩條上,走進了里屋。
“哎,他嬸兒...”趙全友鬧了個滿臉通紅,轉頭看向爺爺,那意思是問爺爺,奶奶是不是生氣了?
奶奶的性格爺爺是知道的,奶奶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在大事上還是比較開明的,外人面前總會給爺爺面子。奶奶這樣做自然是有生氣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給了兩位老人一個單獨談話的空間。
“甭理她,繼續說咱們的。”爺爺搖搖頭,表示沒事,示意趙全友繼續往下說。
說話間,爺爺拿起暖瓶沖上了一壺熱茶,茶是山間的老茶,水是早上剛燒開的熱水,一瞬間,整個屋子里便飄滿了茶香。爺爺隨手倒了兩杯,一杯遞給了趙全友,一杯端在了自己的手里,繼續追問:“到底怎么了?”
“哎!”趙全友再次嘆了一口氣,接過爺爺倒的茶水,喝了一口,連聲說燙,趕忙放在桌子上用嘴吹著杯子里冒出的熱氣,等茶杯里的水似乎不再那么燙了,趙全友這才再次開口:“連勇回來了,你知道吧?”
“噢?他不是去外地打工了么?好幾年沒回來了吧?怎么現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