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在我小的時候，經常會丟魂。

小孩子陽氣比較弱，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凈的東西，將自己驚嚇到。

而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就會買了貢香黃紙，買了紅布白酒，再做上幾個簡單的貢品小菜。然后，打著一盞寫著我生辰八字的紅色燈籠，嘴里喊著我的名字，滿街的亂轉，直到家里那個供桌上的黃香差不多燒完的時候，母親這才提著燈籠回家。

那個時候我還小，不知道母親具體做了些什么事，說了些什么話，只是隱隱約約的記得，每次母親從外面回家，總會讓我喝上一碗甜甜的紅糖水，而我喝過紅糖水后，便兩眼開始打架，過不了多久就會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依舊東跑西顛，上樹下河，搗蛋不已。

對于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只是在那時看來，真的很詭異，很神奇，內心里有些好奇，也有些抗拒。

母親走后，不大會的工夫，就見她攙著已經走路不穩的五奶奶，慢慢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奎嬸和趙青他嬸也趕緊站了起來，恭敬的將五奶奶讓到了趙青躺的那張床跟前。

還沒等五奶奶坐下，奎嬸就抹著眼淚，著急的開口問五奶奶：“五奶奶，你看我們家青子，這是怎么了？”

“哎，青子他娘，你先別著急啊，我先看看再說?！蔽迥棠虜n了攏散在臉前花白的頭發，然后，雙手顫巍巍的伸向了躺在床上的趙青。

堂屋里的幾個人，都靜靜的看著五奶奶的動作，大氣也不敢出，似乎是怕驚擾了五奶奶。

透過趙青他二嬸的胳膊，我看到五奶奶雞爪一樣的手，輕輕的扒開了趙青的眼皮。趙青此時還在昏睡中，他的眼睛白白的，只剩下一個和芝麻粒一樣大小的黑瞳，就好象是一雙死魚眼睛一樣。

就在我看到趙青眼睛的一剎那，我突然有種恍惚的感覺，趙青的嘴角詭異的輕輕翹了起來，他，他似乎在朝我笑?。?！

難道我出現錯覺了？

我使勁的揉了下眼睛，這下我看的清楚，沒錯！趙青他真的在笑?。?！

而此時，母親和五奶奶她們，似乎都沒有看到，五奶奶還在翻看著趙青的眼皮，母親她們則緊張的看著五奶奶手上的動作！

這詭異的一幕，母親她們似乎都沒有看到。趙青那詭異的笑容，就好像是對我一個人笑的一樣！

“啊。青哥他，他...”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原本寂靜的堂屋，被我這么一叫，眾人的心情更加緊張了。

母親伸手打了我一下，捂住了我的嘴，趴在我的耳朵上，責備我：“別亂叫，你五奶奶在幫青子看魂呢！”

五奶奶又伸手翻看了趙青的另一只眼皮，依舊是白的嚇人，看了一會，五奶奶的眉頭皺了起來，回頭對奎嬸說：“這孩子昨天，都去哪玩了？肯定是惹了不干凈的東西回來。”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去抓蟬蛹了，回來就成這個樣子了。五奶奶，青子沒事吧？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啊。”畢竟是母子連心，看到趙青這個樣子，奎嬸沒說上幾句話，嘴巴一咧，又哭上了。

“青子他娘，你也別哭了，這孩子就是沖撞了小鬼，不打緊的，我給他燒點紙錢，上個香就沒事了?！蔽迥棠坛榛仉u爪似的手，慈祥的拍了拍奎嬸的手，安慰著她。說完又轉頭對趙青他嬸吩咐：“青他嬸啊，你去拿點香紙，蠟燭和酒來，順便讓大奎弄點黃泥回來?！?/p>

“恩，我這就去。”趙青他嬸說完，走出了堂屋。而母親與五奶奶她們，則在繼續安慰著奎嬸，不要太擔心了。

過了沒多久，趙青他嬸就拿來了香紙和蠟燭，再次走進了堂屋。對五奶奶說：“酒，我哥去買了?！?/p>

五奶奶點點頭，在母親和奎嬸兩人的攙扶下，顫巍巍的側著身子下了床，接過趙青他嬸遞過來的香紙蠟燭，放在了趙青的身上，嘴里說了句什么話，不過聲音很低，再加上五奶奶年紀大了，說的也不是很清楚，雖然，我離的很近，但還是沒能聽清說的什么。

然后，就見五奶奶把蠟燭與香放在一邊，顫抖的雙手將黃色的冥紙攤開，兩只手按住紙的兩頭，就像是在畫圓一樣，不停的抖動開來，那些黃色的冥紙，不到片刻時間，就成了一個均勻的扇子。在這個期間，五奶奶又讓奎嬸拿了一個香爐來，而奎叔也買回了酒，手里還拿著一包黃泥。

在母親和奎嬸的攙扶下，五奶奶走到了堂屋門口的地方。顫巍巍的伸出雙手，將奎叔帶回來的黃泥和著水，不大會的工夫就做成了一個差不多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泥人，然后在泥人的頭上壓上了一張紅紙。

那個泥人有鼻子有眼，不能說惟妙惟肖，但從那壯壯的摸樣上，我能感覺的出來，這個泥人可能是照著趙青捏的。

五奶奶做完泥人，顫抖著雙手，慢慢蹲下了身子，把香點上放進了香爐里，嘴里念叨著：“孩子還小，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就算了...以后多給你燒點紙錢...你就走吧...”五奶奶點著了黃紙，一張張的燒著，嘴里還不時的說著話。

在冥紙快燒完的時候，五奶奶又拿了三個酒杯，倒滿酒。說道：“錢也收了，喝完酒，就走吧。”

說罷，將酒一杯一杯的倒在了地上，最后，伸出她那雙雞爪似的手，重重的拍在了面前的泥人上。

只一下就將那個泥人拍成了餅。

而就在五奶奶說完話，倒完酒的時候，原本四下無風的院子里，卻突然刮起了一股小小的旋風，燃燒成灰燼的冥紙堆，就像是活了一樣，排成了一條線，飛向了半空。

就在這個時候，我抬頭看向五奶奶，只見在五奶奶的身后，站著一個又黑又瘦的男人，那個男人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就好像是先前趙青笑的那樣詭異。

那個男人朝我擺了擺手，就那么徑直的朝門外走了出去。

而，此時所有在場的人，似乎都沒有看見，都還沉浸在五奶奶剛才的一番動作上。

我不知道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我張了張嘴巴，想大聲的叫上一聲，來以此壓制我內心的恐懼，但我的喉嚨里卻像是堵著什么一樣，任憑我怎樣努力，可是卻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這時候，五奶奶轉過了頭，慈祥的看著我，那雙雞爪似的手，慢慢的朝我伸了過來。我本能的想躲閃，但我的身體，就好象不受我的控制了一樣，死沉死沉的，怎么都動不了。

“呵呵...”五奶奶咧著嘴，發出略顯嘶啞的笑聲。她那雙雞爪似的手，終究還是放在了我的頭上。原本我沉重的身體，好象忽然有感覺了，似乎，似乎是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