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親和母親談了許久。
到了后來,我聽到父親和母親不再爭吵了,父親嘆著氣,對母親說了幾句什么,便神色疲憊的從里屋走了出來。
父親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熱情的給那人倒茶,努力的裝出一副很淡然的樣子,不過,我能看的出來,此時父親的心情是很糟糕的,有好幾次,我看到父親在給那人或者是五奶奶添茶水的時候,茶水都滿滿的溢了出來,而父親卻還在往茶杯里倒著水,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父親的話頭,總是引向那人的過往,似乎是在探尋著什么一樣。
對于父親的問話,那人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一些父親沒有問的話題,那人也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從父親與那人的談話中我才得知,眼前這個渾身邋遢的人,他自稱姓楚,全名叫楚行義,今年四十有五,會一些個粗略的醫術,也懂一些陰陽風水什么的。至于家是哪里的,楚行義卻不肯說,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而他的解釋是,干他們這一行的人,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可以說是沒有家的,也可以說是四海為家。
據楚行義說,他小時候家里很窮,父母死的早,自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有一年的夏天,接連下了半個多月的雨,他生活的那個村子,全村二百二十多口人,幾十間的房子,一夜之間全部被大水沖毀,夷為了平地。
當時,楚行義年紀還小,大水來的時候,他正躲在村頭的廟里睡覺,迷迷糊糊中他抱緊了一截廟里的木頭,就那樣被大水帶著,一路順流而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床上。
后來,他才知道,救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姓楚的女人,那女人膝下無兒無女,對楚行義又頗為照顧,于是,楚行義便舍棄了原本的姓名,隨了那個女人的姓,認了那個女人為干親。那個女人什么都好,只是有些時候,會突然發瘋,對一些事情也不是記得那么清楚,有些時候甚至是自言自語,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對于女人的病,楚行義一直想法設法的治療,可是收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而楚行義的醫術,也是在那個時候自己摸索出來的。
女人的病反反復復,楚行義也漸漸放棄了治療的希望,直到有一天,女人突然發瘋,從山崖上滾了下去。楚行義找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女人已經沒有了呼吸。
于是,楚行義將那個女人安葬好了,帶著一些衣物吃食,順著那條河流往上,期望能找到自己原本的家,可是,那場大水來的太過突然,那時候,楚行義年紀還小,對于記憶中的那個村落早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而且,楚行義身上也沒有多少的錢,他只能一邊給人看病,一邊打聽著原本的那個村子。但,做赤腳醫生這行里,不是天天有生意的,楚行義的本事也只能說是一般而已,他走的路又大都是農村,有錢的人也不會太多,能給幾個小錢,管上幾頓飯的人家,就算是不錯的了。有些時候,甚至是三天兩天吃不上飯的時候也是有的。被逼的沒辦法了,楚行義有些時候會倒騰些土貨,來賺取中間的差價。
有一年,楚行義聽說離他所在的孟莊屯不遠的地方有土貨,許多人都在那發了財。楚行義正好沒錢了,也想插上一腳,就打聽著去了。
到了屯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楚行義找了戶人家敲開了門,表示自己要借宿,開門的是一對姓張的老夫婦,人很熱情,也很憨厚好客。在招待楚行義吃過晚飯后,楚行義就問老夫婦兩人附近有什么好的土貨。
這家的男主人叫張立南,人家叫他張老頭,張老頭說張家屯附近就出產一種蘑菇,這種蘑菇最適合燉肉,不管什么肉,燉的時候,只要放上幾株這種蘑菇,幾百米之內,都能聞到香味,所以這種蘑菇又叫做肉菇,這種蘑菇只有在屯子外面的樹林里才有,而且只有在月圓的晚上才能采的到。
要采到蘑菇,必須先穿過一片荒地,那片荒地據說以前是個古戰場,很多人都死在了那里,而且那地方種莊稼從不長,草到是長的很快,晚上的時候,還能聽到一片的馬嘶聲,喊殺聲,邪門的很,老頭夫婦倆人本來有個兒子的,看肉菇掙錢就去采,結果就再也沒回來。
老夫婦倆人都勸楚行義不要去,那地方太邪門了,經常聽到有人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雖然人人都知道肉菇的珍貴,但卻沒有人敢再去了。
楚行義雖然表面上答應了老夫婦兩人不去,可是心里卻好奇的很,而且此時的他,早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聽到有這么好的東西,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正當楚行義與張老頭說話間,突然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張老頭起身去開門,卻發現沒有人,以為是哪家的小孩子調皮,敲著玩的,就走了回去。
結果,沒走幾步卻又聽見有人敲門,開門看還是沒有人,反復幾次,張老頭害怕了,嘴里就嘀咕著:難道是傳說中的“鬼敲門”?
楚行義在屋里坐著,初始沒發現,過好一大會沒見張老頭回屋子,就出來看看,卻見張老頭已經嚇的攤在地上了,扶著張老頭回屋子里,張老頭這才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
雖然,心里很害怕,但,楚行義還是留了下來,畢竟這都是沒影的事,他也不怎么相信。一夜沒睡也沒發生什么事情,楚行義惦記著肉菇的事情,沒離開,而張老頭夫婦因為害怕,更不想他走。
小睡了一會,楚行義起床吃了點東西,就來到了張老頭說的那片荒地,那地方確實荒的夠可以,方圓十里之內全是快沒過人的雜草,地上潮乎乎的,泥濘不堪,連條走的路都沒有,如果是晚上的話,一個人根本就不敢來。
看好了地形,楚行義也不再停留,便又回到了張老頭的家里。
張老頭害怕晚上還會有“鬼敲門”,所以把屋子里點了好幾根蠟燭,又是燒香,又是拜佛,而楚行義吃飽喝足了,給張老頭說自己出去一下,就到了門外的墻下,等那個所謂的“鬼”來敲門。
約莫到了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楚行義感覺自己的雙眼開始打架,快要睡著的時候,卻見遠處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走到了張老頭家的門外停了下來,那人四下看了看,見沒人,便在門上摸了點什么東西,轉身就走了。
楚行義覺得有些蹊蹺,剛要去看看的時候,就看到有好幾只蝙蝠“噗,噗”的往門上撞,屋子里的張老頭被嚇破了膽,自然是不可能再來開門了,約莫一個小時以后,那個鬼祟的人影又來到門前,抹了點東西再次走了。
反復幾次以后,天也快亮了,楚行義跟著那個人來到了離張老頭家不遠的一所房子里,認清了門以后,就回到了張老頭的家里,叫開了門,然后,把這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張老頭。
清晨,楚行義和張老頭看到門上有幾處血跡,經張老頭辨認那些是黃鱔血,而蝙蝠最愛的就是黃鱔血,那人把血抹在門上,黑夜里的蝙蝠聞到后,就會不顧一切的撞門,發出“啪啪”的聲音,好象是真的有人在敲門,而人開門后,蝙蝠飛翔的速度是很快的,加上夜里視線不好,人根本就看不清,所以就造成了這種“鬼敲門”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