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薇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摩挲，很明白地感覺到每一根神經，每一根骨頭，都在迅速地變冷。

從小到大，藍薇從來沒有被人指著鼻子訓過，別說只是區區一個慶國的調香師，就是天香夫人在此，也絕不會這樣跟藍薇說話。

就如楚瀟所料的一般，藍薇其實是憋了滿滿一肚子火，重傷未愈且內力盡失，早已讓她心情極度糟糕，本來她是想跟楚瀟和沐軒說點開心的事情，調節一下自己的心情，誰知就遭遇這等憤事。

“進去再說?！背t輕輕按了按藍薇的肩，示意她現在先別動怒，夏宮派來照顧她的宮女可都還沒走。

藍大小姐從來就不是沒脾氣的人，楚瀟那份涵養她學不來，也沒準備要學，她一進房間，立刻啪一聲從里面栓上門，冷冷地轉身坐下怒視著林雪妍。

林雪妍毫不示弱，也理所當然地坐在了藍薇的對面，斜斜地掃了一眼安然坐在她們下座的楚瀟和沐軒。

“藍薇，我知道你現在是拯救了兩國子民的大英雄，但是，有些話我不能不說。”

“少跟我陰陽怪氣，有什么話直接講?！?/p>

“好，那我就直說了。”林雪妍一本正經，底氣十足地朝藍薇道，“你用我的香料，解決了無憂河魚患，我并沒有跟你計較，但是你居然還要拿它來欺騙黃金家族，這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

無憂河魚患？

藍薇只略微想了一下，立刻就全明白了。

當時無憂河魚患，錦鯉老板說，他手上的那批錦鯉，是吃了一種他不記得是什么的香料，才有了殺死食人魚的體質，為了搞清楚這種不知名香料的配方，才有了藍薇和慶國幾乎所有的御醫和藥師們，在祥云寺感業池邊，三天三夜的奮戰。

再之后沐軒得知了此事，找到藍薇談了那款香料的合作。現在聽林雪妍的意思，似乎是那個錦鯉老板說他不記得了的那款香料，原本是出自林雪妍之手。

想清楚之后，藍薇心里不但沒覺得虧欠，反而只剩下冷笑。

“慶國有一百三十多名調香師，為什么我在祥云寺解香的時候，一個都沒有看到，那個時候你們在哪里？”藍薇很不客氣地冷聲問道，“或者說，林雪妍小姐，你在哪里？”

林雪妍沒想到藍薇會突然質問起她來，當即就愣住了，嘴唇幾欲張開，但準備好的一大番說辭卻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說不出來。

還好藍薇還記得自己體內有重傷，壓著自己的火氣，繼續冷語道：“林雪妍小姐！如果那款香料的調香師肯站出來，我又何必大費周章解香三天三夜？慶帝懸賞了長達兩個月，整個慶國沒有一個調香師站出來說，那款香料是他配置的，甚至沒有一個調香師站出來說，試試看能不能解這款香料！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因為我們……我們當時有任務在身，遠在紅河峽谷，根本就不知道云霄城的事。”林雪妍說著臉紅了一下。

藍薇冷笑了一聲，她不相信這等大事，慶淵沒有召過調香師們回來商議，唯一的可能就是林雪妍他們都覺得這事麻煩，反正跟自己沒有關系，隨意應付了一下慶淵罷了。

解香這種技術，遠遠超出了林雪妍他們的能力，他們推脫塞責，也并不奇怪。

藍薇抬起頭來，漸漸平靜了聲音：“你知道嗎？魅者們的眼中，調香師就是只知道躲在陰暗的角落里，擺弄瓶瓶罐罐的膽小鬼，現在我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這么說了，你們就是連一點點責任都害怕承擔的膽小鬼，沒用的東西！”

“藍薇，你不要拿竊取我們勞動成果建立功勛的家伙說事，不，你跟他們是一樣的，只知道用別人的配方去換取利益?！?/p>

“不要動不動就說誰竊取了誰的勞動成果，抱歉，我不屑。”藍薇從寬敞的紅木椅上站起來，“我說這么多，不是為了爭這款香料的所有權，你要說香料是你配的，沒問題，我立刻解除跟沐軒的商事契約，你拿去吧?！?/p>

林雪妍再次愣住了，她沒想到藍薇這么輕易就放棄了跟她爭香料的所有權，太容易的談判，讓她不知道接著該說些什么好。

楚瀟倒了一杯茶，溫柔地遞到藍薇手上，他的平靜讓藍薇的心境也慢慢恢復過來，索性不再說話，更不跟林雪妍爭執。

沐軒聽了這么半天，也算聽明白了她們兩個爭論的內容，眼色迷醉地對林雪妍輕笑一聲：“這位小姐要跟我說的，該不會就是這些了吧？”

林雪妍反應了一下，又見藍薇親口承認將香料的所有權還給她，立刻又底氣足了一些，對沐軒點點頭道：“是的，沐家主，你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應該跟你合作的人，是我。”

“合作？”沐軒斜靠在椅背上，眼里一分天生的灑脫，恍如隨意流動的風，他歪了歪腦袋，很認真地對林雪妍道，“我要的，是投放往無憂河，讓整個云霄城都遍布異香的那款香料，你能拿得出來嗎？”

“當然，那款香料本來就是我的……”林雪妍身子前傾，雙手疊在胸前，眼神急切而熱烈。

“等等，”沐軒伸出右手在空中搖了搖，阻斷了她的話，“我想林小姐可能搞錯了我的意思，云霄城上空蔓延一個多月的香味，果真是出自你的手？親自調制，親自散播，親自寫出配方來拯救無憂河百姓嗎？”

“那有什么區別？”林雪妍意識到沐軒的態度不太對，緊張地抓了抓手上的帕子。

“我黃金家族要銷往三十六國一千四百個主城的東西，不是單純的一款香料，而是一個……只手拯救云霄城萬民于水火的神話，很可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神話的締造者，并不是林小姐你！”

林雪妍眼中有眼淚在打轉，沐軒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算藍薇承認了香料配方所有權的易主，似乎沐軒也不準備承認。

“罷了，那款香料我不要了，不管是你的，還是藍薇小姐的，我都不要了。”沐軒的眼色之中一片醉意朦朧，輕輕搖了搖頭，“這場爭執，已經讓香料的美好不復存在，再經營下去，沒有任何價值?！?/p>

這種結果，絕對是林雪妍來之前沒有想到的，她本以為，拿出了足夠的證據之后，和黃金家族合作的機會就是她的了。

緊急的心跳伴著急促的呼吸，林雪妍的臉色氣得通紅，她狠毒地看了藍薇一眼，定聲了半天，臉上浮起了一抹冷戾的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林雪妍鼻息間哼出一絲自嘲，咬牙切齒地緩點著頭，“想不到堂堂黃金家族家主，也會被女人迷惑地失了心智！好，非常好，我倒要看看，這個沒有教養的小丫頭，到底有沒有命，等到做黃金之城女主人的那天！”

或許是氣怒攻心，林雪妍起身的時候被絆到了一下，她狠狠將手上的茶杯摔落在地上，轉頭奪門而去。

房間里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林雪妍臨走之前的那句話，讓場面瞬息之間變得異常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