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樂望著年紀比他還小幾歲的方天宇，從他的眼神和表情上看不到任何同情或者玩笑的意味，沉默了片刻，低下了頭說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我雙腳有問題，行動不方便。”

方天宇微笑著點點頭，說道：“看出來了，但帳房先生算帳不是用腳的，只要有個好用的腦袋和靈巧的雙手就夠了。”

葉樂抬起頭，不解地問道：“為什么要找我？”

“因為我需要一個帳房先生來做帳，而你又正好需要一份差事來糊口。”

葉樂兩手撐著椅子，挪動了一下身體，換了一個姿勢，然后望著小巷之上的間隙，那里可以看到夜空中的點點繁星，良久之后說道：“對不起，我不習慣寄人籬下。”

無論是作為大家族高高在上的公子，還是被趕出家門流離顛沛的落魄少年，他從來就沒有接受過別人的同情和施舍，得來的全是依靠自己努力的付出，雖然他貧苦艱辛地活著，但也是高傲不倔地活著，他寧愿將一身才華學識埋葬，也不愿意寄人籬下，讓人支使。

方天宇慢慢收起笑容，平靜地說道：“除非你成為了龍椅上那個人，或者實力強大到可以無視那個人，才能做到不寄人籬下。但是很明顯，無論哪一樣，你都無法做到。”

“你想死卻不能死去，因為你心中有仇恨，否則不會在你母親死后還像只蟑螂那樣活得卑微，你自以為高傲，即使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不肯接受他人的幫助，你活著卻漠視眾生，其實你不知道，你漠視的只有自己的性命，還有你想報又無能為力的仇。”

“我現在給你一個舞臺，如果你真有本事，就用這個舞臺為起點，為你以及你的父母報仇，如果你連仇都不想報的話，那你活著也沒有什么意思了。機會擺在你面前，錯過的話，你就不要罵世態炎涼嘆蒼天不公。”

“如果你決定要復仇的話，那么就先吃飽，然后到‘方氏醫館’來找我，如果已經放棄了，繼續自怨自艾，那么這些糕點就當是我提前為你送行的最后一頓飯。”

方天宇沒有再作停留，轉身向著大街走去，他知道葉樂隱藏在內心的仇恨不是死亡可能消除的，之所以繼續活著，就是在等一個復仇的機會，現在機會已經出現，即使要繼續卑微地活下去，他也會把握住。

當方天宇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盡頭，葉樂抬頭望向蒼天，兩行淚水沿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良久之后喃喃地說道：“既然我沒有選擇去死，不就是為了報仇么？”

抹掉淚跡，葉樂捧起前面桌上的糕點熟肉，用手抓起一把就往口中塞去，將嘴巴鼓鼓地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吃著，根本就不顧紛紛落下的糕點碎末和熟肉中的油滴。

……

……

當清晨來臨，太陽從山頭上冒了出來，突然乍放出百萬道紅光，穿透了幾朵薄薄的白云，射落在大地上。

勤勞的城西百姓早已經起床，包子鋪正在蒸著肉包、菜包和饅頭，水氣形成一條白色大柱，向著高空升了上去，陣陣香味溢出，對面的車夫將車子洗了一遍又擦了一邊，感覺上面再也沒有灰塵才拉起來就往城南跑去。

鞋匠將修鞋的家什搬出街道旁邊，從箱子里掏出了一張獸皮和一把剪刀，用自己的腳比了一下大小便剪下一塊，照著穿著的鞋子縫制起來，一條老狗從屋內走了出來，卷縮在他的腳下曬著太陽。

這樣的早晨與往常沒有什么區別，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方氏醫館’門口站著一個人，還是一個柱著拐杖的少年，一般不是急病，沒有人會天沒亮就跑去醫館的，所以當醫館的仆人打著哈欠將門打開的時候，被少年嚇了一條。

定過神后，仆人看清是一個雙腳有疾的少年，急忙說道：“您是來看病的吧，請到里面稍坐一會，大夫馬上就到。”

這位少年正是葉樂，當將方天宇送去的糕點熟肉全部吞了下去之后，他便點火將所有寫好的字燒了，今天天還沒有亮，他就從木棚中走了出來，除了母親留給他的一個玉佩之外，沒有帶走任何的東西。

那些東西帶給他的只有頹廢和沉淪的回憶，他相信只要方天宇真的給他舞臺，他就有可能將那些無法忘記的丑惡嘴臉通通踏在腳下。

葉樂一改往昔的冷漠表情，勉強露出一點笑容，說道：“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當帳房先生的。”

“帳房先生？”仆人愣了一下，疑惑地問道，雖然他知道醫館缺少帳房先生，也知道每天晚上東家為了帳目而焦頭爛額，但卻不太相信這位駐拐的少年能夠當好帳房先生，猶豫了一下說道：“您先坐一會，我向東家通報一下。”

沒有多久，方天宇就從內堂出來了，因為集市醫館請了拐子當大夫，又有陳有才和石頭等人照看著，所以這些天他一直都待在洛城，只要他在洛城，晚上都要來醫館守夜的，爺爺也就是在白天過來幫幫忙，剩下的時間就是用心培養著那五個藥童。

“我可以當醫館的帳房先生，也可以不要分文的工錢，但我有一個要求，當我將‘方氏醫館’開遍天下，到了足夠強大的時候，我要借用這些資源去擊敗我的仇人。”葉樂說道。

方天宇笑著說道：“我答應你，因為在達到你的目的之前，我的夢想先實現了。”

他的夢想就是重塑‘方氏醫館’的輝煌，讓方家重新站立起來，這也是他為什么要去邀請葉樂的原因。

葉樂的父親能將生意做遍整個云來國，可見其熟知經營之道，而葉樂從小就開始看賬本，必然從他父親那里學到了不少的知識，之前是因為沒有本錢沒有機會，才一直沉淪著，一旦把握住機會，必定會大放異彩。

想了一下，葉樂認真地說道：“結果有可能是兩敗俱傷，‘方氏醫館’將毀于一旦，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努力拼搏有可能一朝化為烏有。”

方天宇擺擺手說道：“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在發生之前，我會一巴掌先將威脅全滅了。”

十幾年后會是怎樣一個結果，方天宇不知道，但有一個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會比現在強大許多，到時候如果‘方氏醫館’真的重新輝煌起來，在遇到危機之時，他會以強大的實力讓危機消失。

葉樂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方天宇望了一眼葉樂的雙腿，說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都沒有醫治？”

“雙腿的肌肉自小就松弛癱瘓，無法支撐起身體的重量，也無法保持平衡，以前尋遍了云來國大夫，都醫治不了，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可能是早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所以即使說起雙腿的情況，葉樂也沒有任何傷心或者失望的表情。

“讓我號一下脈看看。”

方天宇聽說過這種病，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這是因為病人體內有一種病毒，將脊髓上的一些神經和腦干細胞破壞了，造成腿上的肌肉松弛性癱瘓，嚴重的可能會全身麻痹，手腳畸形生長。

雖然方天宇沒有醫治過這樣的病，但從外表來看，葉樂只是兩腳無力，肌肉還沒有完全癱瘓壞死，所以還是有一定機會可以治愈的。

葉樂眼中閃過一道驚訝的光芒，疑惑地問道：“你會看病？難不成還是這家醫館的大夫？”

方天宇點點頭說道：“沒錯，你猜對了。”

“沒用的，我的病誰都治不了。”葉樂搖了搖頭，當年他父親還健在的時候，就花費了大筆的錢財，請來了各方著名的大夫，都沒人能夠治好，所以他不相信這么多年后，還會有治愈的可能。

雖然不相信，他還是將手伸了出去，讓方天宇為他把脈。

方天宇渡入真元查探了葉樂的身體之后，發現狀況與他猜想的差不多，可以醫治，并且有八成以上的機會可以治好。

“你先在醫館內將帳目做好，順便養一下身子，幾天后我要出去一趟，等回來的時候再為你醫治。”

……

……

既然葉樂成為了醫館的帳房先生，那么自然不會再回去那個昏暗的小巷生活的，方天宇吩咐丫鬟在內堂準備了一個房間給他居住，平時的飲食也有人照料了。

讓葉樂成為醫館的帳房先生只是第一步，如果他展露的才華能讓方天宇滿意的話，會將掌柜之位也讓他來擔任，并且以后醫館的發展計劃也都會讓他去制定和執行。

雖說重塑‘方氏醫館’是爺孫兩人的夢想，但目標太過于龐大遙遠，過程太過于復雜漫長，不是僅靠兩人就能實現的，需要更多有學識有才華的人參與進來才行，而葉樂正是這樣的人。

方天宇現在更加關心的是修行和修行界，以后放在醫館上的心思將會少很多，所以正在逐步脫離出來，集市醫館那邊已經完全不用他關心了，只要五個藥童成長起來之后，他也可以徹底放開洛城的醫館了，到時候可以全身心投入到修行中去。

最近他連續為田松山排熱毒，為沈掌柜開顱醫治，為付東流尋找解除至陽之毒的方法，將葉樂請回來當帳房先生，無不是為了能夠早點將安頓好一切，然后可以前往北荒，因為葉無風說了，那里有他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