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先下去吧!”王夫人遣走婆子,隨后向內室走去。
“成兒他們怎么樣了?”楊志龍見妻子進來,放下手中的書問道。
王夫人坐在一旁,嘆了口氣說:“方才聽劉媽媽說,昨晚并沒有鬧出什么事。丫鬟們今早進去的時候,程家的也認了自己大奶奶的身份,而且看起來對成兒也是好的。劉媽媽問,她畢竟是新嫁娘,是不是要他們來請安?雖然已經過了時辰,但是第一天也要來敬茶的。”
楊志龍想了一會兒說:“算了,已經難為那孩子了,還要給她立規矩嗎?有些事,以后在說,只要兒女過的和和睦睦的,也算了了你我的一樁心事了。”
“明白了。”王夫人頷首說道。“不過還是得讓人看著才行,之前鬧得都撞破了頭,現在一晚上就認命了,想想就覺得不太踏實。”
“就這樣辦好了。”楊志龍沒什么意見,畢竟小心點沒錯。“……成兒以前……如果不是……他也不會變的那樣的頑劣不堪?難為你一直視他為己出,最后……唉!”
王夫人聽著丈夫的話,只是搖搖頭的說道:“姐姐與成兒母子情深,這本就怨不得的。只能怪我辜負了姐姐的囑托,沒照顧好成兒。”
夫妻二人相互安慰了一番后,王夫人叫婆子去楊凌成的院子,讓他們晚飯去大廳。楊志龍有事離開后,王夫人一人坐在內室的榻上,拿起還未繡完的活兒開始繡起。
對于程紅紅為何會突然改變心意這件事,王夫人始終有些不安。當初可以以死明志的人,怎么會這么快就認命了?實在是有點難以相信。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但是也不能肯定程紅紅不是在玩緩兵之計。可話又說回來,在相府任她有什么想法,最后依舊是枉然。
王夫人原本是楊志龍元妻佟氏的堂妹,自小被佟氏父母收養,佟氏嫁入楊志龍后便跟著到了楊府。當年佟氏在最后一刻將兒子和丈夫托付給了王夫人,三年后,楊志龍娶王氏為正妻。
說王夫人沒有讓自己的兒子承襲相府的念頭,這是假的。次子楊凌廣一天天長大,王夫人的心里也有了為自己兒子打算的念頭。比起聲明在外的楊凌成,次子楊凌廣雖然年幼,活潑跳脫,但卻不驕縱任性,讓他成為家主,也不會有太多人反對。只是讓她想不到的是,楊凌成雖然和她不親密,甚至是態度冷淡,但是他對自己的弟弟楊凌廣卻是極好,而楊凌廣也很敬愛自己的哥哥。
兄弟之間相親相愛,自己的私心生出來的念頭會將這完全打破,王夫人心中不免掙扎。直到在楊凌成十六歲那年,王夫人突染惡疾,在她躺在病榻上昏昏沉沉之時,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只冰涼且顫抖的手輕輕的拉住,耳邊斷斷續續的傳來有些嗚咽的聲音。
“……小姨……小姨……娘……”
熟悉的稱呼和陌生又小聲的呼喚,姐姐的托付言猶在耳,這讓王夫人的心被扯得生疼。從此以后王夫人的念頭便完全斷了,不再去想那些曾讓自己糾結的心思。對于次子的未來,王夫人想,何必那么著急擔憂,兄弟之間相互扶持,比什么都好。
隨后,長子楊凌成的婚事就成了王夫人心頭的一等大事。男女十五歲后便要開始提及婚姻大事,普通人家十二歲后便開始尋媒提親。而楊凌成將行冠禮,卻未成婚,楊相國對此不置可否,王夫人卻很是心焦。先不說對不起逝去的姐姐,身為后母,也難免招人話柄,說自己怠慢長子。可楊凌成在京城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雖然是相國府大爺,但還有個二爺楊凌廣在,所以楊凌成就變成了火坑,沒有人家肯把自己的女兒送入火坑的;而愿意的,王夫人卻也瞧不上他們的趨炎附勢。也想過不拘于門當戶對,庶民的女兒也未嘗不可,但大多數人家雖然愿意,可對方的女兒大部分也是上不了什么臺面,還不如相府里的丫鬟強。
而這時,楊凌成卻出了事,王夫人又氣又傷心,早年那潑辣的性子頓時爆出,帶著一干家丁前去找人家算賬。雖然那女娃的父母實在是齷齪的緊,王夫人還未開罵,程家就把自己的女兒趕到王夫人面前一頓暴打,并且讓他們帶走隨意處置。
王夫人雖然很清楚楊凌成是自找的,傷了腦袋也是這個女娃無心之舉。可當看見被自己父母毫不憐惜的毆打以及刻薄的言語下一臉倔強的程紅紅,王夫人心頭一動。
心中有了計較,嫁給楊志龍整整十年的王夫人第一次使用了女人世代相傳的政策“一哭二鬧三上吊”。王夫人用著哭濕了數條絲帕,哭啞了嗓子的耐力在丈夫面前哭訴自己的不不容易。
成親十年來,沒有照顧好長子,讓他到一直都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照顧,現在又變成了這個模樣,她對不起‘遠’在天上的姐姐對自己的囑托,對不起丈夫對自己的好,更對不起楊家的列祖列宗。說著說著,原本有點作秀嫌疑的王夫人把自己說委屈了,開始不管不顧的要把這十年來的眼淚給全補回來。
楊志龍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問了一句:“那……夫人你有何打算?”他怎么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這么能哭啊?回想以前聽見同仁老友在酒桌上抱怨自己家里夫人的時候,還在心中得瑟來著。
“我……我……”王夫人腫著兩個像核桃一樣的眼睛,一時間收不回情緒。楊志龍嘆了口氣,坐在一邊打算等妻子哭完了再繼續話題。
過了一會兒,王夫人終于哭的盡興,喝口茶,潤了潤有點啞的嗓子,開始向丈夫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老爺,成兒被程家的女兒傷成這樣,不能就這樣算了。”王夫人用絲帕拭了拭眼角,說道。
雖然是他們楊家有錯在先,但是自己的兒子悲傷成這樣,楊志龍心中也很不好受。堂堂相國府如果在這件事上無動于衷,別人難免不會以為長子不被相府待見,楊凌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能醫治,以后還不被逢高踩底的人給欺負了去!
所以楊志龍便沒有攔著妻子去程家找說法,但是現在聽妻子的語氣好像是在打程家女兒的注意,這個……
“夫人的意思是……”楊志龍試探性的問道。
王夫人咬了咬唇,下定了最后的決心,她說:“成兒被程家女所傷,他程家就得給相府一個說法。”
“什么說法?”程家這種人家可沒有什么能力來給相府一個說法的,給他們自己也討不回來。
“不是讓我們報官,就是讓程家將女兒送來侍候成兒。”王夫人頓了頓。“相府也不虧待她,給她程家女長子長熄的名分。”
“這可有強搶民女之嫌啊!”楊志龍話雖如此,但并沒有立即反對。妻子不是跋扈之人,對長子的婚事也是慎之再慎,他也不拘于門當戶對,可妻子現在這么執著于程家的女兒,想必她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我們也沒有強迫程家必須送上女兒,何來的強搶之說?”見丈夫沒有立即反對,王夫人繼續說道。
楊志龍見妻子頗有些無賴之勢,想到當年初見妻子時的樣子,心頭不由得一軟。小小的調皮丫頭,雖是孤女,但也是將門之后,十六歲嫁入他楊家成了繼室后,便一直恪守本分。而如今因為長子的事情,許久未見的刁蠻性子又顯露了出來,這讓楊志龍不禁感懷。
楊志龍上前拉著妻子的手,說:“同為夫一起去看看成兒吧!”
“嗯!”王夫人回握住丈夫的手,臉上帶著些許紅暈,說話聲也小了許多。“那……程家……”
看著妻子紅腫的眼睛,楊志龍輕扶著她的臉,說道:“瞧著核桃眼睛,等會兒可別把成兒嚇到了。”
“老爺……”王夫人嬌嗔。
“罷了!回頭你讓管家去給程家傳話就是了,如有御史彈劾到皇上那里,那也只能請皇上幫忙藏著掖著點兒了。”楊志龍握緊妻子的手,挑眉說道。
笨兒子,如果你喜歡,留在那里好了,爹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