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立在門口,盯著一幫人默默將一口棺材偷偷從角門運出,哀樂也不敢奏,竟是披麻戴孝的也沒有一個人,所有人只一身青色布衣就算了事。默默的目送了那一群人離開,心中翻滾竟是不知滋味。
身不由己,命也不由己……何等的悲哀。
若為懶懶的靠在旁邊的廊柱上,同我一起看著喪葬隊伍慢慢離開,等著那群人不見了蹤影,她慢慢站直了身子,見我一動不動,才冷冷的對我道:“小姐看夠了,就回屋子去吧,今兒外面來了人,您得去學‘規矩’?!?/p>
她斜看了我一眼,又站到了旁邊。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默默不語。仔細的思索著她話里的意思,卻是抓不到一絲的痕跡。
若為挑了挑眉毛,滿臉的詢問,我無奈的點點頭,自己回了屋子。
我從沒想到屋子里等的人竟是八阿哥。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雙手在背后握住了,一派溫潤如玉的形象。他總是喜歡穿淡色系的衣服,配上那淡淡的笑容,讓人感覺無比的親切。然我并不會被他這副假相所迷惑,能做出這么狠絕的事的人,自然不會是個善主。
向他行了禮,便低垂著頭不再做什么。八阿哥走了幾步到我面前,輕笑了一聲,才道:“果真是脫胎換骨了……”
我輕輕的應了一聲,八阿哥也不再說什么。此時若為已經端了茶上來,將那茶杯擱在了八阿哥身邊的小幾子上,又往他那個方向推了推,才轉過身來又看了我一眼。這就是若為所說的外面來的人,至于要教什么“規矩”,此時我心中已經明了。
八阿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端了茶杯斯條慢理的撇干凈了飄在面上的茶葉沫子,喝了一口,才擱下說:“兆佳氏曉春的病情已經逐漸轉好,皇阿瑪那兒該提提婚宴的事兒了?!?/p>
我倒吸一口涼氣,雖知道他們會把我嫁給胤祥,但是卻沒有想到竟是這么快。我到這兒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相對于久病不好的兆佳曉春來說,這個復原周期少的有些詭異。他們就不怕那些聰明的人揣測什么嗎?
“呵呵,八阿哥您這么做真的不怕有什么風險么?比如說我偷偷向十三阿哥打小報告……”我試探性的問道。八阿哥卻只是掀唇一笑,胸有成竹道:“你只要有這個本事……還有就是,你可以不顧著你姨媽的死活……”
此時我的心中早已對他恨的牙癢癢,早晚得找個辦法將自主權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您這是在威脅我嗎?”
“對付烈馬,就必須用強招……況且還是匹性子執拗、腦子簡單的烈馬……”他從輕笑變成朗笑,那笑容在別人的耳中可能是和煦如春風,可聽在我的耳朵里,就如同洪鐘一般,直接就撞進了心里,讓我不甘又驚心。
“您只要不動我的姨媽,其他什么事都好商量?!蔽业臍鈩萦行┸浟耍軙ノ业能浝撸缃裰荒芟葘Ω吨?,他日再做打算。
“恩,記住你今天的保證!”他忽然斂了笑容,轉身往門外走,當他的一只腳快跨出去的時候,我又在后面大喊補充道:“請你也記住今天的保證!”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以前在記憶中想象了許多遍的結婚場景,卻是半點也與這個關聯不上了。
成婚的事很快被定了下來,就定在本月的二十一日。
時間恍惚而過,我被早早的從床上拽起,簡單的梳妝打扮了一番。福晉一直站在我的旁邊看著我。透過銅鏡,能看見她的臉上陰晴難定,偶爾透露出的一絲喜悅只是瞬間帶過,等她回過神來,又帶滿了對我的厭煩和恨意。我猜,大概是她想到了那個早夭的兆佳曉春。
全部整理完畢,嫁妝沒有多少,已經叫人全部抬出去了。福晉依舊冷冷地瞧著我,等到我快走前向她行大禮時,她才冷冷道:“以后有事別帶累我們就成!”我低低應了一聲,再沒有說什么,只等著那花轎樂隊到了,喜娘拉著我準備往外邊走,直到在蓋頭蓋上的前一刻,福晉的臉仍舊冷冰冰的毫無表情。
我心懷著忐忑,坐在轎子上也還是不相信自己就這樣嫁給了胤祥,那二十五歲的約定并那壺花雕,就此長眠于地下了。
古代的結婚程序頗為繁冗,整個一套下來已將我累的半死,等喜娘領著我到了房間,坐在床上等著胤祥才勉強緩過神來,然不過稍稍要喘口氣,外邊又有了動靜,聽聲音像是一大幫的男人們。
門被忽然推開,十阿哥的大嗓門傳過來,讓我原本松散的戒備全部被激了起來,坐在那兒卻是一動也不敢動了。
那一堆紛亂的腳步到得我的跟前的時候,我甚至能透過那厚厚的蓋頭聞到濃濃的酒氣,有些嗆鼻。稍微屏住了呼吸,斂了心神,靜靜聽著他們的動靜。
“哈哈哈,今兒十三弟大婚,咱們可得熱鬧熱鬧!”十阿哥爽朗的笑道。接著其他阿哥又接了話頭笑鬧,胤祥卻始終沒有說什么。八阿哥又說:“老十,今兒是十三弟大喜的日子,咱們早些走吧,別在這兒鬧了?!?/p>
十阿哥嗯了一聲,走了幾步終于還是道:“十三弟,好好對待我這十三弟媳婦。”他的話語氣有些奇怪,像是一定得得到答案似的。他們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了,十阿哥又問了一遍,胤祥才道:“是,十哥?!?/p>
胤祥的語氣有些不太高興,再加上可能是有些疲憊的緣故,就顯得更加悲傷郁悶。我偷偷掀開了蓋頭的一角,順著那黑色的長靴往上瞧,胤祥默默的站在桌子旁邊剝桂圓吃。喜娘在旁邊干笑道:“十三爺您先掀了福晉的蓋頭再吃,吉時快到了呢?!必废閼艘宦?,往我這邊走了幾步,我忙將蓋頭放下,那喜娘唱誦了一聲后,那蓋頭被猛的挑開。
我抬頭看他,襯著那微弱的燭光,我能從他那張憔悴的臉上看到他的表情從愕然到驚訝再到悲傷,而我自己也隨著他,情緒從歡喜到失落再到悲傷形成巨大的落差。那久別重逢后的一腔喜悅,卻根本得不到訴說就被活生生的澆滅,心中糾結的是今后我要如何將這個別人強加給我的謊圓下去并且不會傷害我最珍視的人。
“亦繁……”他最終還是叫出了聲。我忍住想哭的沖動,努力咬住了唇低頭再不敢看他。胤祥呵呵苦笑了一聲,失魂落魄的倒退了幾步,扶住了桌子算是勉強站直了身子。喜娘有些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被胤祥遣了出去。
“是你嗎?亦繁……”他又試探性的問我。我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還是壓下了將前因后果說出的沖動。若為站在旁邊,時不時的咳嗽一兩聲。先頭福晉叫她陪嫁過來,說是照顧我。然我自然是知道福晉指派若為這個人給我的用處的,恐怕不是照顧那么簡單。
“爺……您喝多了,妾身名叫曉春。”我努力不使自己的音顫抖,緊緊的抓住了衣角。胤祥苦笑一聲道:“是啊,她已經被燒死了……死了……”
他說話的聲音在顫抖,我能看見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晶瑩剔透的讓人覺得悲傷。從床上起來,想要過去安撫他,但腳卻一步都邁不出去,伸長了手臂對他招手,道:“爺,您該休息了?!?/p>
若為又咳嗽一聲,揚聲對我道:“福晉還是去別的房間就寢,讓十三爺好好休息吧?!彼@句話剛說完,胤祥就揚手給了她一個巴掌。那巴掌聲清脆響亮,若為一時間有些傻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捂著有些紅腫的臉嚶嚶哭泣了起來,胤祥似乎對她這哭聲更加反感,大聲罵道:“滾出去!需要你這個丫鬟在跟前指手畫腳的嗎?”
若為傻了一會兒,才哭著道:“是……”隨后對我們躬了身行禮告退。
“爺您沒事兒吧?我扶您休息去?!蔽亿s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有些搖搖欲墜的胤祥,心里的疼痛更盛,他比以前瘦了很多,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萎靡。他的眼神有些迷離,或許是酒氣上涌的緣故,臉紅的嚇人,盯著我一動不動,帶著十分落寞的語氣問我道:“你真的不是亦繁嗎?”我輕輕搖了搖頭,一邊將他往床上引,他又繼續問:“可是為什么你們長的那么相像?”我又搖頭說不知道,胤祥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是啊,你的確不是她,她哪有這么安靜呢?況且你比她美多了。”
“爺,亦繁是誰?”我問。
胤祥坐穩了身子,目光眺望遠方似在回憶一般,道:“她是個很愛耍性子,無理取鬧的傻丫頭……”頓了頓,似回過神來,道:“算了,我與你說這些做什么?今晚我睡書房,你也早點睡吧?!?/p>
胤祥說完起身,我目送著他離開,一遍遍回憶著剛剛他說的那句話,心里的苦辣滋味又洶涌翻騰。胤祥,我要如何才能對你說清楚一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