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門口,我才想起當(dāng)初逃開永和宮的目的,這會兒兜了一圈又回來了這里。我有些無奈的撫額,卻只能硬著頭皮跟著晴暖進(jìn)去。
原本我緊張的要死,等見到胤祥站在德妃旁邊笑吟吟的看著我,心情稍微平復(fù)了一些。德妃臉上只是保持著溫婉的笑容,看了我一眼后,又轉(zhuǎn)頭去看晴暖。她笑呵呵的叫我們兩人上前去,問了幾句寒暄的話,德妃瞧著晴暖只她自己一個人來,便問她道:“怎的只有你一人?老四呢?”
“爺在前邊碰見了八阿哥,他叫奴婢自己一個人先過來給娘娘請安的?!鼻缗鸬馈5洛c了點頭,又轉(zhuǎn)頭對我道:“十三媳婦,第一次見你,倒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钡洛f這話的時候雖然是笑著的,但是那笑容卻讓我膽寒,陰測測的感覺盤踞了全身,然而我卻只能扯著嘴角對她禮貌的微笑,除了這之外,再不能做其他。德妃盯著看了我許久,拉了我的手拍了拍,從身上的荷包里拿出個銀錁子塞到我手里,道:“本宮著實準(zhǔn)備不周,雖然寒磣了些,且是禮輕情意重吧?!?/p>
我接過謝了恩,一眾人又隨便寒暄幾句,這就散了。
走在去宴會的路上,胤祥默默無語,我也不敢多說什么,剛剛那緊張還沒有平穩(wěn)下來,再加上秋天晚上有些寒涼,身子就微微發(fā)抖了起來。
晴暖已經(jīng)先去了宴會廳。留我們二人慢悠悠在御花園游蕩。晚風(fēng)拂來濃濃的桂花香,胤祥在一棵樹下停住了腳步,抬頭望了望天空,又低下頭看看那樹根旁的一處地方,那正是當(dāng)年埋酒的所在。他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抬腳走開。
我心中千回百轉(zhuǎn),只覺得一切都如昨日逝水,去了再不能回來。拋棄了前塵過往,一切都如云煙一般消散到了九重天外。心里的那股哀傷是怎么也說不清道不明,很是苦悶無語。看著胤祥有些落寞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終究咬住了嘴唇?jīng)]有強忍著淚沒讓它流下來。
皇家宴會,不過就是那么些東西,戲歌舞樂曲罷了。我聽的頗不耐煩,偏偏還得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裝作很認(rèn)真的聽?wèi)蚩锤栉琛?/p>
男人們在另一桌,我們這一桌十個女人,稍顯得有些沉默。坐在我對面的十四福晉與十福晉正聊的開心,我與四福晉挨著坐,我本與她不熟,所以也沒有什么話說。晴暖則站在四福晉的身后,瞧著姍姍來遲的太子妃,等的那太子妃坐正了,晴暖暗暗拉了拉我的衣服,用手指了指站在太子妃身后的一個女子。我抬頭看去,那正是郁芳!
這么些年未見,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我的目光繞過太子妃細(xì)細(xì)打量著郁芳,只覺得她相比當(dāng)年更加低眉順眼,小心謹(jǐn)慎。從剛進(jìn)來到現(xiàn)在,愣是沒見她抬起過一次頭。她身著粉紅色的錦緞,雖是一副富貴扮相,然那身子的瘦弱卻是遮也遮不住的,那衣服掛在她的身上,如同掛在了一根筆直的衣架上,飄飄蕩蕩的。順著她的頭往下看,只見她絞著手指,攥緊了手帕,顯得頗為不安。
到底是經(jīng)歷了些什么,才能讓這么一個溫柔大方的姑娘變得如此小心翼翼恐行將踏錯?
太子妃有些倨傲的環(huán)顧了一圈同在這個桌宴上的女眷們,許是我比較眼生,目光便在我的身上停留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這就是十三福晉么?早先聽說是如何的風(fēng)姿卓然,清醒脫俗,原來全是謠言,我瞧著也不過如此?!?/p>
太子妃說完這句話,周圍已嗤笑聲三三兩兩迭起,雖是壓的低低的,但是在我的耳朵里便顯得格外的刺耳。我努力的壓制著自己不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來,只好僵硬的微笑回答:“坊間那些傳聞都作不得真,什么事情不是靠人的一張嘴上下一碰便成了一件事兒呢?況且沒有什么事是真作的了準(zhǔn)的。”我說完,故意朝著太子的方向看了看,又撇頭看了看坐在那兒暢飲的康熙,收回目光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太子妃。大家都隨著我的目光瀏覽了一遍,有些聰明的理解我所指的是什么,都捂嘴偷笑,而那些不明白其中意思的,也只是閉了嘴不說話。太子妃許是也明白我話中的意思,一臉的憤怒,又不能明白的責(zé)問我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動,只能憤憤的將筷子一拍,扭了身子朝著郁芳不知在干什么。
晴暖又拉了拉我的衣服,有些擔(dān)心的看了我一眼。
一時間這宴席上又沒了什么談話聲,戲臺上一個花旦正依依呀呀的唱著一出《嫦娥奔月》,時光仿佛一下子同四十三年的那個中秋重疊了,一時間心頭又涌上不少悲嘆。
等到宴席半途康熙離開,是以眾人都松散下來,這宴會廳有些氣悶,想著拉晴暖一同出去透透氣。晴暖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站在遠(yuǎn)處依舊低眉順眼的郁芳,晴暖道:“叫上郁芳吧。我也好些時間沒見過她了?!?/p>
我點了點頭,尋了個機會趁太子和太子妃與眾位阿哥應(yīng)酬的時候,趕忙拉了郁芳從旁邊的角門出來。她見到我,起初是一副無措和驚訝的模樣,最后又瞧見站在一旁的晴暖向她使著眼色,郁芳才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是你嗎……你沒死?”
我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點了點頭,附了郁芳的耳朵輕聲對她道:“沒死……只是以后我再不是亦繁了。”
郁芳拉著我久久沒有說話,眼圈慢慢的泛紅,最后終于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一把摟住了我,低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們兩人就這么抱著,郁芳太瘦了,我被她的骨頭硌的有些疼,又想起剛剛太子妃對她這樣的態(tài)度,猜測她過的不好已對了七分,等我送了抱她的手,剛要開口問她過的如何,晴暖卻先說話了,只聽她問:“郁芳,你過的不好?太子對你不好嗎?”
郁芳沒有說話,她低垂了眼眸,良久才道:“太子對我很好,只是太子妃生性善妒,又有月華在一旁挑唆,這便……不過沒關(guān)系,我能忍?!?/p>
如此那結(jié)論便定了十分。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疼的一抽一抽的,這是要有多么大的忍耐力才能如此這般?幫她擦干凈了眼淚,我們?nèi)藢ち艘惶幖澎o的地方坐了,原想著時隔這么多年,必定有很多話要說,然我卻想反了,如今的情況,竟是一個發(fā)言的人都沒有。
我們?nèi)四乜粗?dāng)空那輪朗月,秋蟲低鳴,稍稍彌補了這有些可怕的沉默。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找些話題來聊時,不遠(yuǎn)處有人大聲尋我。
“十三福晉!您在哪兒呢?”
聽見那個陌生的聲音,我在腦海里搜索一遍我所認(rèn)識的人的嗓音,卻是一個都不符合。我對依舊坐著的兩個人道:“我先過去一趟,許是十三阿哥找我有事兒。”
郁芳和晴暖點點頭示意我可以離開。當(dāng)我尋著那聲音而去,卻在半道上遇見了十阿哥。
我冷冷地看著他,站在離他兩米開外,月色撒在我們之間,劃出一條透明的屏障,沉默了一小會兒,十阿哥才面無表情地問我道:“這些天有什么動靜?”
“前天四阿哥來過府中,十三阿哥與他相談至很晚才散了,聽丫鬟說,四阿哥出來時面色很不好?!蔽业恼f。雖是如此,這鎮(zhèn)定卻是裝的,胸腔里的那顆心臟快從喉嚨口跳出來,暗暗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設(shè),才勉強壓下那顆狂跳的心。只希望不要被他揭穿。
十阿哥點了點頭,又道:“若為死了,今后有什么事直接與我匯報,你可明白?”
聽他說完,我的心又回到肚子里去,想著今天算是糊弄過去了,這老十著實是好騙的,今后隨便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與他就行。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他,十阿哥很是滿意,朝我向前邁了幾步,我剛想要逃開,一個身影猛然躥道了我的面前。等看清眼前那張臉時,那顆剛恢復(fù)正常的心,又立刻狂跳了起來。
“胤祥!你去哪兒?”我朝著十阿哥瞪了一眼就轉(zhuǎn)身快步離開的胤祥追去,然他卻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看不見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