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臘月,冬雪已下了幾場。今年北京的冬天異常的寒冷,連著下了幾場雪之后,天空依舊沒有要放晴的意思,寒風吹的原本就不高的溫度又降了好多,屋檐上冰凌滿綴,竟是一根都沒有化開。
胤祥拿了一根竹竿子挨個將那些冰凌敲碎,我踹著護手站在一旁,見著他無比熟練的樣子,笑道:“你經常做這事兒?動作很是熟練嘛?!?/p>
胤祥回頭看了我一眼,許久未掛上笑容的眸子展露出一絲笑意,又似回想一般,說:“小時候總是和四哥敲永和宮的冰凌柱子玩,還將那些冰塊塞進太監宮女的領子里,將他們凍的亂跳亂叫,所以冬天里他們見我們倆都是遠遠繞道走的,哈哈?!彼笮ζ饋?,我也跟著笑,想著那冰塊臉的胤禛小時候是那樣的調皮,很是不可思議,便又笑著問他:“是不是爺你帶著四哥使壞的?我不相信四貝勒那樣正經的一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別看現在的四哥不茍言笑,小時候他,惡作劇起來怕是十個孩子都抵不過他一個的!”胤祥停了手中的動作,滔滔不絕的將胤禛小時候那些糗事都說與我聽,像是把毛毛蟲捉進宮女的衣服里,偷偷將宮女洗好的衣服涂上墨汁害她們重洗,亦或者是將十四阿哥胤禎最喜歡吃的糖偷吃了個干凈之類的??傊『⒆幽切娴膼鹤鲃∷甲鲞^,竟是比普通小孩更勝一籌。胤祥笑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我也抱著肚子小心的扶著圍欄站著,剛剛還有些發冷的身子,竟是在一場大笑中漸漸暖了起來,腦子里配合著各種想象胤禛做壞事的場景笑的更歡,一口冷空氣從大張的口中灌了進來,頓時噎在了喉嚨里,害我不停的打起嗝來,胤祥忙到我身邊輕輕幫我拍著背,溫柔的對我警告道:“小心著些,畢竟也是有身子的人了?!?/p>
聽他這樣曖昧的講話,還是覺得不習慣。孩子已經有了一個多月了,這個小生命的到來完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想到那天去書房給胤祥說外面局勢和晴暖透露的種種苗頭的情景,耳根子就越燙了起來。那日他不知道是情之所至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們二人便干柴烈火洶涌燎原……
所以自那日往前推算起,時隔兩年后,我終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懷抱。
“沒事,不過才一個月而已,哪兒就那么嬌貴了?”我笑著轉了身去面對著他說,胤祥輕輕摸上了我的肚子,極溫柔的撫摸著,隔著那厚厚的棉襖,我似乎仍能感覺到他手上的溫度,那樣的溫暖而堅定。胤祥點了點我的鼻子,笑說:“那可是我的兒子,當然得小心寶貝著?!?/p>
“我倒希望是個女兒,將來也不必給他買車買房之類的擔心娶不到媳婦。”我調侃道。胤祥大笑起來,說:“他是我的兒子,哪里要擔心娶不到福晉?便是車房之類的東西,我們賓天后,都是他們的!”
他說這話,我腦子里出現的第一反應就是“遺產糾紛”這四個字,然我現在究竟是不能想這個復雜的問題的,現在最主要的要確定的問題是我們的猜測究竟對是不對——胤祥大概也將解除圈禁了。
“不行,還是女兒好,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我笑嘻嘻的反駁他,胤祥眼眸里忽然閃過一絲悲傷,雖是強顏了歡笑,但還是顯得出些什么,他淡淡地說:“如果是女兒,我只希望她不要被遠嫁,咱們見她一面便不容易了。”我笑了笑依偎在他的懷里,輕聲說:“也只能希望如此吧?!?/p>
我們實在不應該在一個小生命未出生之前就討論這么傷感的問題,就恍若是你與朋友在說話,看見一個美男過來,你就想著帥哥也會老的,不過都是飄過的浮云罷了這種意思一般,頗為令人掃興。
我將剛想到的道理說給他聽,胤祥笑了笑,道:“是我不對了,若是女孩子也好,生一個與你一樣的,便取名叫繁兒吧?!?/p>
繁兒……繁兒……我微微笑了,將他摟得更緊,臉深深的埋進了他的懷中,輕輕點了點頭,聽著胤祥渾厚的心跳聲,一股滿滿的幸福填充了胸腔,身體也漸漸溫暖了起來。抱了一會兒,我才松了他,微抬了頭,扯出絲笑容,對他道:“那冰凌柱子我想用來做碎冰糖吃,可以么?”
胤祥臉上堆了層濃霜,有些微怒道:“不可以!”他雖這么說,但是語氣里滿是濃濃的關愛,我聽著十分受用。想再撒會兒嬌,卻聽的外面有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小廝飛奔了過來,臉上掩不住的喜悅,遠遠的就給我們打千作揖了幾次,走的只剩下幾步的路程后,那小廝興奮的道:“爺!上邊兒頒了旨下來,說解了您的禁呢!”
胤祥一愣,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不過那不是驚恐或者其他反面情緒的僵硬,那是一種類似于驚喜到極致未反應過來的僵硬。他愣了幾秒鐘,臉上那笑容越發的淡定,叫了那小廝起來,回頭見著屋檐上滴答的水,從容的指揮著那小廝打掃干凈了地面上殘留的碎冰屑后,牽著我往前廳方向去。
我能感覺到他手的濕冷和顫抖,因為我也是一樣。這兩年多來,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另外更驚喜的事則是,胤祥并沒有像小說里面那樣被圈禁十年!
我很高興能夠陪伴在他身邊看著他走向光明。大概是心情的緣故,只覺得這地上的雪變得潔白異常,竟是連原本因為老是被我詬病的冬雪下的石桌石椅都變得分外美好起來。
一大家子人都聚齊的時候,那誦讀圣旨的太監已經端立在了大廳的中央。我偷眼瞧過去,還是當年那個讀圈禁旨意的老太監,連神情都未曾改變分毫。我心中暗暗稱奇,想著這絕對是個巨大的諷刺,同樣宣讀一道圣旨,境遇卻是迥然不同。
蔚藍最后一個到場,她跑的氣喘吁吁,弘昌也跟隨在她的后面,一張小臉有些慘白,卻咬著嘴唇并不撒嬌。他有些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復又低下頭去,翻弄著腰間栓的一個八字結……
在宣讀圣旨的時候,蔚藍的身子有些顫抖,她拉著弘昌蜷縮在我的身邊,不敢動彈。我的眼角的余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仔細的欣賞著她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從最初的心神不定到后來欣喜若狂,那情緒的大起大落,絲毫沒有任何掩飾的展現在臉上。直到此刻我才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是真的。
弘昌和他的額娘一樣,雖是小小年紀,但是卻能聽的懂個大概了,原本還局促不安的他,也放松了小身子,越發恭敬地跪在那里,拉著他額娘的一只手,神情趨于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