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報復胤禛會很容易,但是一切都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時光匆匆而過,而我卻只能鎖在這深深的庭院中。弘暾由我親自撫養,倒是沒有出什么其他的饹馇事兒。胤祥十分疼愛弘暾,甚至比弘昌更勝一些。就因為這樣,蔚藍三番兩次在我的面前提了意見,而我就當沒聽到一般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委實將她氣的不輕,一連好幾天都沒出過房門、進過水米。
不過這事兒別人終究會認為我不對,于是我又只能硬著頭皮去蔚藍那兒賠禮道歉,好言相勸,說一番惡心的話來安慰她。
時間恍惚到了康熙五十一年。
晴暖已經去世了一年多,每當夏天來臨,我就萬分痛苦,那仇恨一遍遍的提醒著我,鞭笞著我,讓我將對胤禛的恨牢牢的記在了心上。
一早我打算提了東西去往晴暖的墳上。胤禛將晴暖安葬的地方告訴了我,那是一個安靜的山谷,四面環山,很是幽靜。
我靜靜地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鶯兒,又回頭去看正在穿戴朝服的胤祥,弘暾由奶娘抱著到了我的跟前,我接手后哄了他幾句,那孩子在我的懷里撒嬌,小身子扭了幾扭,奶聲奶氣地叫我:“額娘……額娘……”
我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又將他遞還給奶娘,交代說:“好好照顧小阿哥。”說完又回頭看胤祥準備的如何了,見他已穿戴整齊。他雖和平時一樣起早去參加早朝,但今天似有什么不同,臉上淡的沒有任何一種表情。
我走上前去給他系朝服領子上的扣子,胤祥低頭看著我,只不過等我系好了第一個扣子,他便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微笑著說:“今日好好待在家里,陪著弘暾吧,若是要出去,改日我再陪你一同去。”
手被他緊緊的握著,他那樣炯炯的盯著我的眼神,只覺得那眼光十分的灼熱,竟讓我似無處躲藏一般。我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只覺得他今天表現的與平時不同,就試著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我與鶯兒早些回來便是,弘暾有奶娘帶著呢,不要緊的。”
“你竟不聽我的話么?”胤祥的語氣薄怒,我無措的抬頭看他,心中有些膽顫,想著若是違逆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會惹他不高興?
“不是,我只是去看一個故人而已,馬上回來,這也不礙著什么的吧?”我試圖解釋,可是胤祥卻如同什么都聽不進去一樣,松了我的手,自己將剩下的紐扣系好了,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帽子戴好,又將朝珠擺正了位置,又轉頭撇我一眼,道:“今兒不吃早膳了,你自己用吧。若是你真想出去,帶上鶯兒。”他說這話有些警告的意味,我納悶怎么就惹他不高興了,不過是出門這件小事而已,他也未免太小題大做。
我回了一聲是后,目送著胤祥由人領著去往府門外。
鶯兒站在旁邊問我:“福晉,咱們什么時候去出去?”
我看了看桌子上擺的那個籃子里的精致點心,心底又生出些哀愁,想到晴暖的事,心情猛然間又跌落谷底。
我與鶯兒駕車去往晴暖的墳地時,已經是快接近中午的時刻了。
將東西拿出來一一羅列到了那座空碑前,擺到最后一個綠豆糕的時候,我的眼淚已經快流出來了,卻只能強忍著。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不給這塊碑刻名字,而我的意識中,胤禛對于晴暖是絲毫沒有感情的,晴暖只不過是個工具而已。晴暖給他生了一個孩子,卻并沒有得到胤禛的憐愛,也并沒有得到他任何的懷念,卻落了這樣一個下場。
我獨自神傷,輕輕撣去墓碑上的灰塵和雜草,靠在碑上,輕聲喃喃自語:“晴暖,你在那兒還好么?這一年多來,他可有來看過你?我知道你有許多不甘,不過我不會讓你就這么白死的,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你知道么?”我苦笑著說:“胤禛他不解釋為什么要這么做,可為什么不解釋?他想拉攏你阿瑪,又何必瞞著我?就因為他這么做,我就更加恨他!你拼了性命生下弘歷,他卻這么對你!竟連墓碑上都不肯刻半個字!”我說著說著,眼淚不自覺從眼眶里流出來,忙用手去捂,卻是晚了,那眼淚順著鼻梁一直掉下來,滴落在泥土上。鶯兒站在我的旁邊,想要遞帕子上來給我擦眼淚,被我推開,鶯兒有些哀哀的說:“福晉,把眼淚擦一擦,我想……您的故人也不想看到您這樣的……”
我這才知道自己竟失態成了那樣,忘了身邊還站這著個鶯兒,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免一陣后怕。若是讓她聽出些蛛絲馬跡,那可怎么辦?
我收斂了些失態的模樣,冷冷的問鶯兒:“今天你可是聽到了我說了些什么?”
鶯兒急忙解釋道:“沒沒!福晉,奴婢什么都沒聽到!”
冷笑,任眼淚掛在臉頰上撇著頭看她,這丫頭見風使舵倒是挺會,若是她真要去透露些什么,只好讓她同若為一樣的下場了……
鶯兒還是有些慌亂,拿著籃子的手發起抖來,她見我再沒什么反應,又道:“福晉,奴婢去那兒看看,您又什么事就直接叫奴婢。”
雖然她努力強裝鎮定,但臉上還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我微微點了點頭,瞧著鶯兒越走越遠,心里漸漸平靜下來。又回頭對著墓碑喃喃自語起來:“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哦對了,聽說芯蕊不能生了,這樣就不怕她對弘歷不好了……”芯蕊不能生這件事,還是胤祥告訴我的,當然他并不知道“四側福晉”已經不再是那個“四側福晉”了,為此他還特地感嘆了一番。我微微露出了笑容,正要繼續往下說,卻聽見一個盛怒的聲音,要說什么,卻只吐出一個惡狠狠的“你”字就硬生生停住了。我回頭去看,只見芯蕊左手提這一只食盒,右手憤憤的指著我,滿臉的猙獰。她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恨恨地瞪著我。
我這才從地上起來,對著面前的兩個人行了禮,面無表情地說:“四王爺怎么有空來這荒郊野地?是出門踏青么?”我抬頭用手擋住了日頭往天上看了看,冷笑說:“這大夏天的,小心熱著咱們的‘鈕祜祿四側福晉’!”
胤禛看著我,臉上毫無表情。這大熱的天,他卻顯得很是淡定,連一點煩躁的情緒都沒有。此時他著了一身藏藍色的長袍,那袍子素淡的沒有任何的花紋點綴,就像剛參加完葬禮回來一樣,一雙黑色布鞋,腳上還帶了些許泥土。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又掃了一眼墓碑后,目光才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沒有說話。
我冷哼一聲,只順著他頎長的身軀往下看,想從他身上看出些其他的情緒來,尋了半天才勉強從他衣袖中露出的半只手上看出些什么:他握緊了拳頭,指骨分明,大拇指戴扳指的地方那血色已經被壓迫的發白了。
終于我還是激怒了他的。
“你來這兒干什么?十三福晉?”芯蕊譏諷的問我。說完又高傲的抬了抬頭,不屑的看了看我,指了指墓碑前我擺的貢品,說道:“你算個什么東西?有資格來祭拜么?”
“我算個什么東西?好歹我是個正室,不像某些人,機關算盡不過是個側室,還是個別人的替身!真是可悲啊!”我說話從沒這么刁鉆過,不是我不刁鉆,只不過是平時無人可以讓我這樣刁鉆對待而已。可今天情況卻不同,要是刁鉆能把他們倆氣死,那才叫大快人心!
果真,芯蕊的臉被氣的煞白,只能哆哆嗦嗦的反復著“你”這個字。胤禛回頭看了看芯蕊,又看了看我,才冷冷地說:“你不要太過分了,別忘了,你自己也不過是別人的替身罷了!你和老八的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我如遭雷擊,竟被他說的一時晃了心神。芯蕊似出了口氣一般,又變得無比得意。她上前去將我擺放在那兒的貢品一股腦兒的推倒在了地上,將自己的擺上,一邊放還一邊說:“小姐,你不過是早早輪回投胎去,這人世間太過悲苦,就讓我替你繼續承受下去吧。哦對了,弘歷現在已經能夠很流利的叫我額娘了……哎,只可惜你聽不到了……”
她拂了拂石碑上的灰塵,又道:“你可真慘,死了連半個字都不能留下……”她的聲音似乎略帶著顫抖,我以為那只是一瞬間的幻聽而已,然而芯蕊說到這兒,就不再說下去了。
過了許久,芯蕊又開心的笑道:“只可惜呀,你死不能連墓碑都不能刻字,可是我不同,將來我一定會刻下自己的名字的!而且是鈕祜祿晴暖這個名字,哈哈哈……想不到吧?”
她說的實在過分,我心中那股子的怒氣早已升騰到半空中了。芯蕊說的那些話還在我腦子里徘徊,我捂著耳朵大叫:“你給我閉嘴!就算你死了能風光的刻上名字,那也不代表你就能一世長安!你這個賤人!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我越說越激動,直到吼了她幾句,胤禛的幾句話又瞬間改低一些。我只是撇頭不去看他們倆,只是盯著墓碑旁邊一朵未被拔掉的小花,正待又要說些什么嗆嗆他們,卻聽見鶯兒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身邊還跟了一個十三貝勒府侍衛。鶯兒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不好了!爺被抓起來了!太子又被廢了!”
我腦子里哄的一聲,心中又慌亂起來,一把抓住了鶯兒的衣領,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聽別人說是今天早朝的事!皇上十分不滿意太子殿下……”
“停!”我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她,鶯兒有些發愣,不知如何是好。我回頭見胤禛,只有他還算淡定的站在那兒,似乎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今天為什么不去早朝?他想就此將錯都推給胤祥?
如今看他這副模樣,我心中那副不忿越來越強烈,胤祥視胤禛為最好的兄弟,而胤禛卻因為要自保而這樣冷漠的對待他,胤祥糾結值不值得?
我想立刻回去,回到胤祥的身邊,他現在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