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局勢許是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我這么個始終待在這個地方的人都知道了外面的動靜。八阿哥似乎是不受了康熙的待見,頗為落寞。
良妃兩周年死忌,八阿哥因此在家中閉門不出。
十四來尋我,他沒有說什么,看了看弘晈和弘暾,還有云兒,他有些涼涼的說了句:“十一月初皇阿瑪去熱河行宮,不在京中,到時四哥他們也都會隨駕而去。”
我淡淡地看著他,問:“八阿哥不去?”
“八哥留在京中,良妃娘娘忌辰,需要他去操辦。”他說。
果然不出我所料,歷史上說就是因為不能去熱河,八阿哥才送去了兩只海東青算作給康熙的請安之禮。
我淡淡點了點頭,又提醒他道:“小心有人送海東青過去,一定要小心!”胤禎點了點頭,想問我為什么,但又馬上止了口,不再問了。
我又問他:“你十三哥現在怎么樣了?”
胤禎垂了垂眼眸,愣了愣,才道:“他現在的境況,我不是很清楚。”
他在說謊,我知道。但是又不能戳穿了,我只能點點頭。我已經許久沒去胤祥那兒了,所以不得不通過外人的口來了解他現在的情況。
我實在想不出與他繼續扯下去的話,胤禎喝了兩盞茶,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對我說:“聽說四哥在家許久閉門而不出,不知他是何打算?”
這件事,他這樣旁敲側擊的,是何居心再明顯不過。因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恐怕是避避風頭什么的,畢竟槍打出頭鳥,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怕是在家躲風頭呢。”我說。
胤禎想了想,點了點頭,他看了看我,建議道:“你說的斃鷹事件……我怕出什么岔子,要不你隨我一同去了,也可保萬無一失。”
我搖搖頭,云兒和弘晈都離不開我,這個家中也需要一個支撐維持的人,我若是走了,那些個側福晉必定會鬧翻了天。
“你可還要交代什么別的需要注意的事?十月中旬就要前往熱河行宮了,到時若需要傳達什么消息,怕會十分不易。”
我認真想了想,確定沒有其他的事后,才道:“沒有了。不過還是叮囑你一次,若是那件事真的發生了,你八哥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他認真地聽著,重重點了點頭。
我們談至吃飯的時候才分了手。他告辭離開,跨上馬后,低頭看著我,嘆了口氣后,道:“你這樣執著,倒叫我敬佩起來了。”
我側著頭看著他,對他微微點了點頭,嘴角勾出一抹笑,不置可否。胤禎對我作了個揖后一揚馬韁,那馬揚蹄子一鳴,狂奔而去。
我瞧著那馬的身影漸漸遠去,盯著看了許久,不知道改如何行止。
只覺得那皇城中如今正風起云涌,他們那些阿哥半點都不能行將踏錯,不然換來的就是粉身碎骨。希望這次胤禎能夠成功的阻止那兩只將死的海東青到得康熙的面前。
我進了屋子去,見鶯兒正在逗弄著云兒,玩得正開心。弘昌、弘暾、弘晈三個孩子不在這兒,屋子中只有我們兩個大人一個孩子,我輕輕將薄毯替云兒掖好了,抬頭對鶯兒說:“鶯兒,現在整個府中只有你能出入自如,好好打聽著外面的動靜告訴我。如今,正是緊要時刻,容不得半點怠慢。”
鶯兒有些不明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訥訥地點了點頭,輕輕哎了一聲答應。
至十一月中旬,康熙仍舊未回到京中。鶯兒說,八阿哥受了康熙的責備,一直情緒頗為低迷,雖還是那副待人溫和的樣子,但顯然沒有以前那么有精神了。我想受康熙責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良妃的兩周年往祭,使得他這樣低迷。如果他因為這樣的情緒而敬獻兩只將死的老鷹,那么他著實不值得胤禛和他斗的,我想,大概是被人陷害的。
內心仍舊是很不放心,想著若能親自監督著,勝算或許會大些。只如今尋不到前往熱河的機會,就萬分的焦躁。
十一月十九日,今天是我生云兒后第一次去看胤祥,我將云兒抱在懷里匆匆往養蜂夾道去。十三阿哥府離養蜂夾道還有不少距離,是以光憑兩條腿走路,就顯得十分吃力。林大娘跟在我的旁邊。她想替我抱著云兒,卻被我拒絕了。林大娘有些無奈,卻也沒有說什么,只叮囑了幾句說若是累了,就將云兒交給她來抱。我點點頭,只是加快了步伐,我已許久未見胤祥了。
走過一條大街的時候,卻被前面的車駕攔了去路。我抬頭見著那馬上的竟是十阿哥,他后面一架馬車上面裝了什么東西,用黑色的布遮的嚴嚴實實。他見了我,停下了馬,表情冷冷的,撇了我一眼后,就盯著我手中的孩子仔細地瞧著。
我向他行了禮,轉身欲走,十阿哥卻忽然叫住了我:“小……曉春!”我停了腳步,回頭冷冷地瞧著他,問:“不知道十阿哥有什么事……”
我看見他就想起扎爾圖慘死的那一幕,連帶性的想到了晴暖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還有弘歷那張小小的臉。心中的仇恨頓時化作了萬千的利劍,滿滿的似要萬箭齊發。若是此時有把刀,我一定撲上去將他碎尸萬段!
“這些年,你可還好?”他的聲音中帶了些許愧疚和懷念,輕輕的,壓的柔柔的。但在我的耳朵里卻覺得格外的刺耳。我拉了林大娘轉身就走,十阿哥焦急的從馬上跳了下來,一把拉住了我,道:“你竟還因為那件事恨我?不愿理我?”
我使勁扯開了他的手,道:“人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么?如果你能用性命換他回來,我就不恨你!”
“你想我死?”十阿哥有些震驚一般,又不可置信的問了一遍:“你真的想我死才能不恨我?”他的臉上滿滿的哀傷,濃濃的有些化不開。我咬著牙,任是他如何表情,我都不會為之所動。
那馬車上撲棱棱的有什么東西扇動翅膀的聲音,我急忙快步走上前去,猛的掀開了那蓋著的黑布,發現那黑布下面竟是兩只大鐵籠子,籠子中分別關著兩只黑色的鷹!我的心猛然跌進了谷底。我千交代萬交代給胤禎的事,他竟當了耳旁風!那鐵籠子分別不過是用木栓插了孔簡單的拴住了,只要把了那兩個木栓,籠子中的鷹就能飛出來。
十阿哥有些無措地看了看周圍圍觀的百姓,一面叫侍衛將他們哄的遠些了,才上來跟我解釋:“曉春,這兩只海東青,是八哥獻給皇阿瑪的,你隨意瞧瞧也就夠了……”他聲音依舊是哀哀的,有些討好似的跟我介紹了一下海東青的作用及珍貴之處。我并沒有回頭,只是想著怎么樣才能將這兩只鷹放出去,好就這樣避免了那場禍事。
嘆口氣,轉頭對十阿哥道:“我出來的匆忙,勞煩十哥幫我去買兩個包子墊墊饑。”我這個謊話說的很拙劣,十阿哥回頭想叫侍衛去買,他是高興的過了頭,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我叫住了他,又說:“你去買,他們買的我可不要。”
“好好好,我去買。”他笑盈盈的,許是叫我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就很是高興,興奮的就去了不遠處的包子攤上買包子去了。
我趁著這段空隙,見著周圍的侍衛又不是很警惕,慌忙掀開了那裹著籠子的黑布,沒等那些侍衛反應過來,我就將那兩個籠子的木頭栓子直接拔掉了,開了門。那兩只巨大的鷹見著唯一的出口被打開,毫不猶豫扇動翅膀叫了一聲飛了出去。那翅膀扇出的風撲到了我的臉上,我只覺得那心快要跳出來了,只想著快點飛快點飛!千萬不要被他們抓到!
十阿哥剛轉身就看見了這一幕,快步走到了我的跟前,恨恨的,又帶了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眼,急忙對著那些侍衛大喊:“快去抓回來!快去抓回來!”
街上的人群早就嘩然。那些百姓們哪里見過真正的雄鷹?那兩只鷹展翅從籠子中飛出來的時候,周圍贊嘆聲、抽冷氣聲連連,只不過都隨著十阿哥的一連串大喊,又隨即恢復了安靜。
十阿哥雖十分惱怒與不解,但面對我,或許是存了愧疚,又或許是帶著其他的情感,總之他對我的態度十分的壓抑,想發火又強忍著不能罵我。他說:“為什么將鷹放了?你可知那是敬獻給誰的?”我冷冷地看他一眼,若是不知,就不會這么做了。只不過這其中原因,說與他聽也是白說。聽說康熙一直想養一只獵鷹,而海東青又恰巧是獵鷹中的佼佼者,很難捕捉,更難馴化。他們許是依著這個原因,才覺得將這一對海東青獻給康熙必然是大功一件,八阿哥又能重新回到康熙的心目中。然這一切一時半會又對他這個呆子解釋不清楚,說與不說,都是一樣。云兒已經醒了,我安撫著懷中的她,叫上林大娘轉身離開。
十阿哥在背后大叫我,此時他們那幫人已經慌亂作了一團,是以他對我已經顧暇不及了。
我覺得今天做了件大事,心情也暢快起來,想著見著胤祥心中更是開心。
胤祥見過云兒,很是開心。蔚藍有些羨慕的站在我們不遠處,眼光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她比以前瘦了很多,兩頰都有些深陷,皮膚不如往昔的紅潤,一雙青蔥般的手也變得粗糙不堪。她一副農夫打扮,身上的清冷氣質早已被消磨殆盡了。
我與胤祥說了些話,因是很高興,他也被我感染一般,逗弄了云兒許久,又是親又是抱,對她竟是十分喜歡。
胤祥的雙膝越發的嚴重,這兩年來這兒缺醫少藥,那雙腿早已不能行走,終日坐在椅子上。我有些不忍,但還是強顏歡笑。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難過的樣子,這樣會讓他也難過起來,他已經受了這么多苦,更不能讓他為我擔心難過……
===============分割線===================
十二月初四,我坐在庭院中,太陽照的人暖暖的正犯懶,如今風平浪靜,我安心許多。我看了看手上繡了一半的荷花,脖子有些疼痛了起來,伸手去捏,卻被急促的開門聲嚇了一跳,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鶯兒滿臉的急嗆跑到了我的面前,臉色也煞白。冬天的風將她的臉這么一吹,更是凍的發白發青了起來。
她的氣喘了許久,才勉強能吐出一個字來:“福……晉,八……八……”我起身拍了拍她的胸口幫她順氣,鶯兒咽了口唾沫,喘了幾口氣之后,才又說道:“八貝勒爺被……被皇上責罵了!”
我的心一沉,急忙問她:“怎么回事?”
“聽說,八貝勒爺送了兩只死老鷹給皇上,皇上說這是諷刺他如鷹一般已是垂死,然后皇上就大發了雷霆,將八貝勒爺給斥責了一頓,罰了俸祿,停了官職!”
我努力想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為什么我已將那兩只海東青給放走了,這個“斃鷹事件”還是發生了,這到底是為什么?海東青不是很稀有么?他們又是從哪里捉來的?
我的腳有些站不穩,鶯兒一把扶住了我,緩緩將我攙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我腦子里現在一片混亂,為什么我交代胤禎的事他竟真的不上心!他不是一直擁護著他的八哥么?又怎么這么不小心將我提醒過的事忘之于腦后?
我又恨又惱,只覺得心中那抹希望都快被燃的變成灰燼,風一吹都散在了別處,與塵埃混為一堆。
我重重靠在了椅背上,腦子里混亂一片,始終不明白,到底為什么會這樣。
鶯兒擔心地看了我一眼,又說:“十四阿哥為此替八貝勒爺求了情,卻被皇上訓斥了一番,說以后別為八貝勒爺說話,他必與眾不同,不要與那樣的人摻和到一起。”
鶯兒說完,我腦子里的混沌慢慢清明,腦子開始運作。康熙說胤禎“與眾不同”,這樣高度的評價,除了說明康熙很看重胤禎外,還能說明什么呢?聯系著前面我反反復復提醒他要替他八哥留意著海東青的事,而如今這樣,難免不被人懷疑——斃鷹事件,是他做了什么手腳……
而之前聽說,八阿哥不被康熙待見的時,胤禎似乎已經慢慢被康熙認可了……這一切定然不會那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