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地陰了下來，沒有風卻透著絲絲的寒意，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慕天瑾推開書房的窗子，抬頭卻看見不遠處竟有一處炫藍的小片天空還沒有被薄云遮住，正迎著隱在云間的陽光，獨自晴朗。

“王爺，柳小姐來了。”管家輕輕地走了進來，見主子正站在窗邊凝神，小聲稟報道。

“讓她到這里來吧。”慕天瑾展顏一笑，悠閑地關上窗子，深深地坐進了雕花木椅里。他似乎是有一種預感，她今天會來，又似乎是刻意在這里等她，什么時候自己竟變得這般小心起來，他自嘲般地搖搖頭，真是有趣！

“民女拜見王爺。”伴著一縷淡淡的清香，柳若青徐徐地走了進來，懸掛在腰間的飾品搖曳著碰撞在一起，發出隱隱空靈的聲響。

“免禮。”慕天瑾抬頭看了她一眼，一身淡藍色精致考究的衣衫顯得她格外的清麗，如墨的長發飄逸地垂在腰間，鬢間只斜斜地插了一枝淡色的木蘭花，再無他物，面前的女子，似乎是刻意隱藏著她的美，但僅僅這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美，足以明媚了這個沉沉的午后。

“那賣茶的老婆婆感謝王爺出手相助，特送上一些茶葉，以表寸心。”柳若青見他依然慵懶地坐在那里，瞇眼看著她，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紅暈。

這間書房并不寬敞，古香古色的紅木書架環在這間書房的兩面墻壁上，里面整齊地擺著琳瑯滿目的書籍，正靜靜地散著淡淡的書香。

“小姐今日只是前來送茶？”慕天瑾從椅子里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不動聲色地問道。

“王爺明明知道民女的來意，為何還要有此一問？”柳若青實在不喜歡他總是這樣帶些調侃的語氣，淡然道。

“果然是小姐脾氣！走吧！柳小姐。”慕天瑾唇角一揚，徑直走了出去。

柳若青跟在他的身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里竟有了一些莫名的緊張和忐忑，難道自己真如表哥所說的喜歡上了他，不，不會的，自己這樣的名聲和身份，尋常人家猶避不及，何況是身份尊貴的王爺，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發燙的臉，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兩人七拐八拐地繞過王府的正苑，王府里走動的丫鬟，見到他倆都遠遠地止步躬身行禮。慕天瑾雖然年輕卻以清廉聞名，府上的規矩自然也是中規中矩的，不容置疑的。

兩人穿過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在一扇圓拱形的木門前停了下來，在門口把守的兩個侍衛見到慕天瑾，便恭恭敬敬地打開了門。

原來王府里還有這樣一座偏院，柳若青環視著這個雖然不大，卻很雅致的院落，幾株翠竹稀稀落落地立在門邊，可見主人愛竹，愛到極致了。

陸川見有人走進來，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屋里沒有窗，因為天氣的緣故，有些幽暗，里面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桌子，別無他物，當他看清來人時，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地神色，但依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不屑地問道：“你來干什么？”

“陸大哥替人賣命，事敗被擒，一心求死，真是忠心可嘉。”柳若青見陸川雖是一臉的憔悴，但依然強硬的態度，便冷冷地說：“然卻不思家中親人，日夜盼其團圓之心，高堂猶在，卻要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妻兒喪夫無父，家道零落，從此孤苦無依。陸大哥為了一個所謂的義字，當真對至親至愛之人如此狠心？”

“你到底是誰？”陸川聞言心里一陣激動，竟引出一陣劇烈地咳嗽，他動了動，胸口處卻滲出了點點血跡。

“你怎么了？”柳若青心頭一軟，忙上前扶住他。

“哼，若不是有這些傷，你怎么會在這里見到我？”陸川看了看她，語氣也緩了下來：“小姐不必多言，我不是為了一個義字，故而拋棄我的家人，而正是為了我的家人，才不得已去恪守那個義字，你是不會明白的。”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怎么知道李墨軒會放過你的家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陸大哥經商多年，也這一點都不懂嗎？”

“你到底是誰？”陸川不明白面前的這個被自己擄掠過的女子，不但對自己沒有恨意，反而苦苦地勸說著自己：“難不成是宜親王派來的說客？

他看見門口處掠過一道淺淺的影子，知道還有人站在門外，心里便明白了幾分，故意大聲又問了一遍。

“我是誰？”柳若青眼里閃過一點淚光，她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索性說出口來：“我是你們的親人。”

門外的慕天瑾聞言眉頭一挑。

“我去過落魂坡，自然見過山伯，那山伯是誰，陸大哥應該知道吧？”

“親人？小姐說笑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什么山伯？他，他跟我有什么關系？”說到山伯，陸川低下了頭。

“跟你沒關系？當年你夜走五峰口，跌落山谷，是誰冒雪把你救回？連夜奔波給你請大夫，又找人把你的馬車一一尋回？”柳若青動容道，往事一幕慕地朝她涌來：“你成親那年，糧價猛跌，而你屯米最多，是誰悄悄出資為你辦得婚禮？”

她走到陸川面前，低聲耳語道：“他不僅是你的岳父，更是你的恩人！那日我在山伯的墻上發現了你落在那里的帽子，就是繡著紫貝殼的那頂！”

“你，你……。”

陸川驚恐地看著她，半響說不出話來。那頂繡著紫貝殼的帽子是他成親前，他娘子親手給他做的定情物什，多年來一直珍藏著柜底，舍不得戴，只是近幾年在外面的時間多了起來，才一直帶在身邊，上次他去探望岳父，不想卻遺忘在他的家里。

“其實一直以來，你都不相信那個李墨軒，當你在落魂坡，看見山伯的時候，并沒有貿然相認，而是暗中和他見了面，因為你不愿意山伯也成為你落在李墨軒手里的把柄。”柳若青把這幾日一直在腦海里翻來覆去的猜測，一一說了出來：“陸大哥只是一個商人，李墨軒利用你把落魂坡的米賣給西溟，你從中牟利也就算了，難道你還要棄商從政？”

“如果是李墨軒知道了這些，還會相信你嗎？”柳若青見他坐在那里，沉默起來，全沒有了剛才的氣焰，知道是抓住了他的軟肋了，頓了頓又道：“不管那落魂坡以后歸了西溟也好，歸了東莞也好，跟我們這些人是沒有半點關系的！”

“小女言盡于此，陸大哥好自為之！”柳若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切都已經盡力了，若他執意赴死，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她走到院中，發現天上已經下起了零星的小雨，慕天瑾正撐著一把傘，笑盈盈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