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快快請起。”柳若青慌忙用纖細白皙的手扶住了他,他身上的蓑衣已經完全濕透了,散著一股咸咸的味道,她臉上不禁浮起一片紅暈,柔聲道:“小女不敢受老伯如此大禮。”
不遠處,幾個拉網的漁夫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交頭接耳地向這邊看了過來。
幾只白色的海鳥低低地從身邊掠了過去,不時地在上空盤旋幾圈,轉眼便不見了蹤跡。
“老朽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族長的后人,死而無憾了。”那老漢擦了一把眼淚,旁若無人地打量著柳若青,不住地點著頭,滿是溝壑的臉上頓時舒展起來:“沒錯的,少主眉宇間跟小晚的確很像。”
小晚?柳若青見他如此稱呼自己的母親,心里掠過一陣溫暖。想不到在這里還能遇見母親的族人,縱然自己與他未曾謀面,也頓覺倍感親切。
“不瞞少主,老朽姓陳名樹是族長的故交,如今族長也就是少主的外祖父雖說已經去世多年,老朽每每想起也是倍感傷懷……。”陳樹老漢嘆了口氣,他看了看柳若青身邊的慕天瑾,雙目含情,溫爾儒雅,自是明白了兩個人的關系,又淡淡一笑:“過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即然是外祖父的故交,自是小女的長輩,陳爺爺,小女在此有禮了。”柳若青心里雖然對他的話心存疑慮,但還是畢恭畢敬地朝他行了一禮。
“少主多禮了,老朽慚愧,這么多年才見到少主,前些日子才聽聞少主一直長居東莞,不知少主這次來西溟做什么?老朽愿效犬馬之力。”陳老漢言辭懇切,滿臉真誠地望著她。
“小女只是來這里游玩,別無他事。”柳若青見慕天瑾輕咳了一聲,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便會意地笑了笑:“陳爺爺可是見過蘇伯母和蘇姑娘的?”
夜涼族的人只有蘇家母女最先知曉了她的身份,如果那蘇家母女來過這里,那他的話便有幾分可信的了。
“來過,蘇夫人心愿已了,已經回到落魂坡去了,所幸那蘇姑娘已經被選進西溟宮里去了,聽說是皇上下令為太子選妃。蘇姑娘才貌如此出眾,想不為人所知都難!”陳老漢的臉上竟閃過些許自豪的笑容。
是啊!族里的姑娘進了宮是件多么榮耀的事情,太子妃,一個多么令天下女人羨慕的身份!
只是那西溟太子……。柳若青心里一動,她想起那日在同福客棧的一幕,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以那日種種跡象看來,那太子絕非善類,以蘇小漫的美貌,定會被太子看中,此生雖說是富貴了,但她覺得蘇小漫并非貪戀富貴之人,此次入宮選妃定是無奈之舉。
蘇小漫!她喃喃自語道,眼前又浮現出那個美麗而又幽怨的女子,她忍辱負重背著雅妓的名聲,剛剛擺脫了那個侯爺的糾纏,如今卻又入了深宮,成了太子備選的妃子,是幸還是不幸?
“老朽懇求少主以族長后人之尊出面重振我族,保住家園,保住落魂坡。”陳老漢突然話鋒一轉,又重新跪在地上。
慌得柳若青又上前扶住他,對這個動不動就跪在自己面前的夜涼族人,柳若青頓覺得很無奈。
慕天瑾又坐回那塊大石頭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拜來拜去的兩個人。
柳若青淺藍色衣衫和如墨長發在海風的輕拂下,輕盈曼動,飄逸出塵,在身后蔚藍的大海的襯托下,愈發清麗柔美。
“陳爺爺,小女幼年失母,長居深閨,對夜涼族的事情全然不知,況且小女才疏學淺,萬不能當此重任,還望陳爺爺諒解!”柳若青望著這陳老漢,心里有些不知所措,虧他想得出,難道還要她披盔戴甲地去沖鋒陷陣?
再看看慕天瑾,他的嘴角正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容,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
“可是夜涼族危在旦夕,少主作為族長后人,怎能充耳不聞。”陳老漢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他常年被海風吹拂的臉因激動變得愈加潮紅起來,蓑衣上的海水正順著上面的紋理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滴在沙灘上,匯成了一圈淺淺的水印。
不遠處,慕伯像是聽到了什么,正朝這邊走過來。
“歷來朝代更迭,世間盛榮衰敗,冥冥之中早有定數,豈是人力所能輕易改變的?再說夜涼族,這么多年來,想必族中自有高人坐鎮,恐怕還輪不到小女出來指手劃腳吧?”柳若青走到慕天瑾的身邊,兩人挽起手,又回過頭去,淡然道:“小女不才,心中并無云鵬之志,只愿一生靜好,平淡終老。”
“可是少主,族長既然有后人,夜涼族的人還是希望族長的后人能重新統領全族,此事不容置疑,還請少主三思!”陳老漢見兩人向前走去,不再搭理他,便在后面跟著緊走幾步,大聲道:“少主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棄全族人于不顧啊!”
“人各有志,老伯又有什么資格為難她,讓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沉默許久的慕天瑾見那老漢緊跟不舍地走在兩人的后面,冷冷地說道。
這老漢已至暮年,卻是個沉不住氣的人,自家身份且尚待定奪,卻貿然提出這等虛無縹緲的要求,任誰也不會答應的,何況是一介女子。
“我家主人已經發話了,不要再為難她,你還是回去吧!”慕伯一伸手,攔住了他。
“少主,你不可棄夜涼族于不顧呀!一定要好好想想啊!”那老漢遠遠喊道。
兩人上了馬車,柳若青掀開車簾,見他還站著那里,可憐巴巴地望著這邊,輕嘆了一聲:“唉,這夜涼族的人,生者四處漂泊,逝者魂落他鄉,當真可憐。”
“別說,他們還真是執著,不,應該是固執。”慕天瑾輕啟薄唇,笑了笑:“此次西溟一行,你也看見了,邊境已經封鎖了,西溟開始蠢蠢欲動了。”
“是不是為了落魂坡?”柳若青輕輕地問道。
“不光是為了落魂坡,總之,還有很多事情,只是我們不知道吧!”慕天瑾淡淡地說道。皇上雖然沒有讓他參與調查西溟鏢局的事情,但有關西溟的風吹草動,還是要留意的。
馬車顛簸了一下,她突然覺得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才看清馬車的軟榻邊上竟堆了好多綾羅綢緞。
慕天瑾什么時候從靈犀堂買了這么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