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來這里的時候,父親還是那么的健康硬朗,如今短短時日,竟變得這般的憔悴,她輕輕握住他粗糙干裂的手:“女兒不明白,您為什么不跟姐姐們住在一起,卻一個人住在這里?”
山伯翻了個身,竟然自己坐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慈愛地笑了笑:“老朽今日叫你來,只是想告訴你,你和我們前塵已了,不必再作糾纏,否則,只會妄生無謂的禍端。”
“陸川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前幾天他來過這里,我跟他說,我跟你有過一面之緣,所以你才會幫他。”山伯猛烈地咳嗽了一陣,又道:“以后他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為什么,難道父親不愿意認下我這個女兒?”柳若青見楊晉已經走了出去,在外間和凈葉大師小聲地說著話。
“不管認不認,碧螺終究是我的女兒!”山伯嘆道:“如今你已經轉世為人,便不再是我的孩子,如果你沒有前世的記憶,今日你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
“但上天給了我前世的記憶,就說明我們前緣未了,您讓我如何把你們當成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父親,女兒做不到!”柳若青起身輕輕地給他拍著背,順手給他披上了一件衣服,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還是這般的固執,一個人只能為自己這一世好好的活著,如果再把前世的人情世故攪進去,你這一生還會安寧嗎?”山伯一時間說了這么多話,顯得有些疲倦,他頓了頓,又道:“你知道王將軍為什么會這么爽快地答應我,去臥龍城找你?”
“女兒也很是疑惑,他怎么會聽您的話呢?”她一直疑惑這件事情,只是還沒有來的及問。
屋里的燭光漸漸地暗了下去,柳若青站起身來,拿起剪刀輕輕地剪著那段燃盡的燭芯。
“因為他曾經是碧螺的未婚夫。”山伯扭過頭去,望著昏暗的燭光,一字一頓地說。
柳若青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
她當然記得自己前世的時候,父親曾經給她定下了一門親事,當然不是什么正妻,自己前世克母,這樣的名聲,也是沒有人愿意娶的。
父親曾提到說那人無父無母,自然不會計較這些,還說他雖然早已經有了妻室,但嫁過去給他做妾,也是不錯的,更重要的是大姊夫與他很是熟識,還說他為人很是憨厚,不會虧待自己的。
原來,原來,這王盛一竟然是她前世的未婚夫,怪不得兩人今日有這般恩怨,原來前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但她終究沒有等到出嫁的那一天,便憂郁而亡,自然也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
柳若青頓時感到后背陣陣發冷,這就是自己前世的親人,竟然要把她嫁給這樣的一個人。
如果她當時沒有死,那么現在的蔣小姐所遭遇的就是自己前世所要面對的,想到這里,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那真是生不如死。
“所以我在他面前還算是有些薄面的。”山伯嘆了口氣,又道:“我知道你放了陸川,是念前世之情,但此事萬不可再對旁人提起,恐生出一些無妄之災,我今天撐著一口氣,就是要告訴你,老朽對不住前世的碧螺,心里已是懊悔萬分,只是希望柳小姐此生能命歸本位,平安富貴!”
“父親當年也愿意把碧螺嫁給那個王盛一做妾?”柳若青凄然一笑,眼里涌起一片淚花,她頓時明白了大姊夫為什么對她那么好,如果沒有王盛一的引薦,他怎么會進了那個鏢局?
原來,一切是這樣的。
當年她雖然并沒有見過王盛一,但她也聽說過他早年的名聲其實并不好,整日浪跡于市井挑釁鬧事,全靠他在朝廷為官的叔父接濟度日,后來才在叔父的提拔下,在衙門里做了一個小吏。
這就是她前世的親人給她找的歸宿!
縱然他今日成了西溟的大將軍,也是本性難移,因為他從來就是這樣的人。
山伯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舒了口氣,斜躺了下來,緩緩道:“我累了,想睡一會,你到隔壁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去吧,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后也不要再來了。”
柳若青木然地走了出去,夜空月明星稀,院里樹影婆娑,她倚在門前,不禁心亂如麻,對慕天瑾的思念如潮涌般地襲來,八卦嶺一別,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他到底去了哪里?
凈葉大師許是見這藥起了效果,便和楊晉在院里支起了大鍋,熬了起來,院里的藥味更濃了。
柳若青也上前幫忙取柴生火,三人在院里忙得不可開交。
“大師,他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果真是瘟疫嗎?”柳若青走到凈葉大師面前,輕聲問道。
“他們得的并不是瘟疫,好像是中了一種毒!”凈葉大師和善地看了她一眼,把那些草藥陸續倒入鍋內,把量好的水,細心地倒了進去:“也不知道這幾天他們吃的什么藥,這里的病情并未得到緩解,老衲只好讓他們再試試這些藥了!”
“我看剛才山伯吃下藥后,癥狀明顯好了很多。此藥一定會藥到病除的。”柳若青很是敬佩地看著他,又不解地問道:“只是這好端端的,他們怎么會突然中毒呢?”
這時,院門開了,一身戎裝的王盛一邁了進來,聞到這股藥味,皺了皺眉,他走到凈葉大師面前,道:“這里的病人自然有大夫照顧的,大師就不必勞心了吧?”
“老衲是看這里的病情并沒有得到緩解,所以想讓他們試試這些新藥!”凈葉大師從容說道:“所謂醫者仁心,希望將軍讓老衲試一試!”
“本將軍說不行就不行,不過你要是能把屋里的那個人治愈的話,我是不會反對的。”王盛一走到鍋邊,看了看那些藥,又不耐煩地說道:“外面正鬧瘟疫呢,幾位還是呆在這里,不要出去亂走的好。”
“難道將軍不希望這里的人好起來?”柳若青在他背后冷冷說道,想不到他竟然是自己前世的未婚夫,兩人隔了一世才在這樣的氛圍下得以相見,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哼!姑娘,不,柳小姐,我勸你還是多想想自己的處境吧,如今你已是自身難保,還在這里若無其事地為他人解憂,真是自不量力。”王盛一沒有回頭,冷笑了一聲,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