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青的心仿佛被掏空般的痛了起來,她還沒有來的及跟父親好好說說話,縱然父親說,跟她已經前塵已了,但留在記憶里的那些前世的親情,卻是她難以割舍的。
前世緣起,怎堪今生如路人。
柳若青只覺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上,淚如雨下,想不到父親竟然晚年客死他鄉,膝下無一親人送終,世上還有比這更為凄涼的事情嗎?
“人死不能復生,凈葉大師說他在睡夢中去的,神色安詳,并無痛苦,也算是個有善緣的。”慕天瑾輕輕地扶起柳若青,替她拭了拭眼淚:“不管怎么說,他終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適逢戰亂,我們不能近身相送,他日我必會厚葬于他,并且找尋他的家人,一一厚賞!”
他的家人?柳若青凄然一笑,他的家人竟然忍心讓他一個人漂泊在外,讓他客死他鄉,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絲恨意,她恨她的兩個姐姐,恨她們的冷酷無情,這么多年來,對父親不聞不問,以至于父親孤獨離世。
這樣的家人,也配得到父親的身后之恩?
夜空如洗,殘月西移,這么個漫長的夜晚,漫長地有些恍然隔世。
兩人來到適才那些侍衛們消失的那棵樹下,柳若青見樹下有個極其隱蔽的洞穴,洞口長滿了長長的雜草,輕易不會讓人發現,即使發現了,也多半不會引起注意,因為里面漆黑一片,月光下,反而顯得有些詭異。
突然,里面隱隱傳出打斗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聽得很是清晰。
兩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接著。一個黑影從里面躥了出來,待他站穩看見站在一邊的慕天瑾,便喘著粗氣道:“王爺,有,有埋伏,他們發現了這里。”
慕天瑾的臉上聞言涌起一陣憤怒的神情,他迅速地閃到一塊大石頭前道:“快,把這塊石頭推過去,先堵住洞口再說。”
柳若青也忙上前和兩人一起把那塊有些圓潤的大石頭,推到了洞口處。
那塊大石頭穩穩地塞在了洞口上,紋絲不動。下面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上不來的。
那個侍衛的眼里流露出欽佩的目光,繼而又輕嘆了一聲:“王爺,可惜了這段密道了,我們花了這么大的代價才修好的……。”
他看了柳若青一眼,欲言又止。
柳若青突然想起,陸川逃走的那個晚上,她曾看見慕天瑾的靴子上沾滿了泥土,原來在那個時候,他就開始在修這條密道了。
“一定是我們之間有人走漏了風聲。”慕天瑾望著遠處那艘燈火通明的畫舫,若有所思地說:“是想要置我于死地!”
“屬下也一直納悶,除了我們這支侍衛隊,別人怎么會知道的這么詳細呢?”那侍衛疑惑地看著慕天瑾:“我們這支侍衛隊跟隨王爺已久,也算是些心腹之人,難道是我們之中的人?”
“等回到臥龍城,一切就都明白了,我們的人熟悉里面的布局,一定會脫身的,而我們堵死了入口,他們必定會困在里面,記住,回臥龍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山洞把他們搜出來,一定要留活口。”慕天瑾看著那侍衛,一字一頓地說。
“是,屬下記住了。”
“我們天亮之前,必須離開這里,否則,恐怕是難以脫身!”慕天瑾看了看柳若青,口氣變得柔和起來:“如今,我們只好去山伯家試試看了。”
“嗯。”柳若青垂下眼眸,提起父親,她的心里不覺又涌起一陣悲戚之情。
三人在那些石頭的間隙里,小心地穿行著,慢慢地走下了山坡,來到村子的邊上。
街上,竟陸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嗡嗡的說話聲,三人忙在暗處停了下來,柳若青見他們的神色凝重,不像是船上的那些人。
柳若青見他們正朝山伯家的方向走去,心里不禁明白了幾分,他們多半是給父親來送行的。
果然,那些人再出現的時候,身上都披了一塊白色的麻布,一路低泣著朝魂冢走去。
山伯家的大門口處,一個老婦人正在火盆里放著紙錢,口里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神情很是悲切。
映著火光,柳若青認出這個老婦人竟然是蘇小漫的母親。
她心頭一動,便在慕天瑾耳邊低語道:“她就是那個賣茶的老婆婆,我先過去看看。”
“此地非久留之地,不可耽擱太久。”慕天瑾叮囑道。他看著柳若青盈盈走過去的身影,心里突然一陣愧疚,自己竟然沒有保護好這個女人,反而讓她歷經了太多的磨難。
“婆婆,我是柳若青!”柳若青在她身邊跪了下來,拿起一邊的紙錢輕輕地放進了泥盆里,那紙錢耀出些許藍色的火焰,跳動了幾下,便隨著那縷青煙,變成了灰燼。
她的心也在這一刻沉靜下來,看著那縷裊裊青煙,耳邊回響起父親的話:前塵已了,前塵已了。
“少主?”蘇母驚訝地喊了一聲,老淚縱橫,連聲問道:“少主什么時候來的?來這里做什么?”
“婆婆,船上的人要追殺我們,我們進去跟山伯告別以后,便要走了,還望婆婆周全。”柳若青繼續朝火盆里放著紙錢,不動聲色地說道。
“少主吩咐的事情,老身知道該怎么做。”蘇母見她神色嚴肅,知道此事重大,便站起身來,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慕天瑾和那個侍衛道:“幾位隨我來。”
話音剛落,不遠處,幾個舉著火把的人正朝這里走來,為首的竟然是王盛一。
柳若青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天哪,這是冤家路窄,怎么他也來了?
蘇母見狀,把幾塊麻布飛快地遞到他們幾個人的手里。
三人迅速地披好麻布,有些緊張地站在那里。
王盛一看了看蘇母,朝她微微行了一禮,領著那幾個侍衛,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柳若青見他在父親的牌位前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磕了幾個頭,一言不發地走了出來,對著那幾個侍衛道:“你們再仔細地搜查一番,發現可疑的人立刻帶來見我。”
“是。”那幾個侍衛舉著火把應聲散開了。
王盛一看見他們幾個,便舉著火把上前晃了晃:“你們幾個也是來送葬的?怎么不跟他們一塊去魂冢?”
“他們是留下來守靈的。”蘇母端著一疊紙錢走到柳若青面前,語氣里帶著一絲嘶啞:“去吧!一會亡靈該回來了,莫要讓他走的凄涼,有銀子傍身,黃泉路上也走的安逸。”
柳若青默默地接了過來,聽著這些催淚的話,轉身向屋里走去,她一時竟忘記了自身的處境,禁不住淚水滂沱。
王盛一皺了皺眉,走了出去。
那侍衛沒有進屋,警惕地站在廂房外面。
外面那些人還沒有回來,院里只有蘇母一個人守在門口。
慕天瑾沒有吱聲,只是和柳若青一起不聲不響地把那些紙錢一張一張地放到了火盆里,燃盡。
片刻之后,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到靈位前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算是告別!
柳若青掀起那個門簾,在門檻下摸了摸,那鑰匙依然放在門檻底下,柳若青輕松地打開了那扇門,悄悄地把鑰匙放進懷中,三人從后門走了出來,站在山坡上,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是從落魂坡走了出來,夜空黯淡,只是東方漸白,晨露微涼。
蘇母站在門后,看那石墻緩緩地從地下升起,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