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天已經透亮了,外面朦朧的光線透過厚厚的窗紙映了進來,借著微弱的晨光,一扭頭,見梅杺披著一件斗篷,正趴在她的床邊,睡得正香。
“梅杺,快回去睡吧,當心著涼!”柳若青輕輕地推著她,有氣無力地坐了起來,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兩夜了,許是父親,怕她有什么閃失,才命人日夜看護著她。
她想起了前世的時候,因為母親離世,她背負著那個克母的預言,傷心欲絕,也是這樣突然病倒,從此臥床不起,以至香消玉殞。
今生她雖然依然背負著克夫的預言,在父親的庇護下,這個預言并沒有給她帶來致命的打擊,雖然依然有人相信。
因為慕天瑾的突然成親,她還是病倒了,一如前世,所不同的是,這一世的她比前世要堅強的多,斷不會為了一個負心的男人而尋死覓活,活著,哪怕是一切從頭開始,也要堅強的活著……。
“小姐,你終于醒了。”梅杺揉了揉眼睛,站起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欣喜地握住她的纖指道:“燒退了,凈葉大師的藥果然厲害。”
凈葉大師?她躺在床上這兩天,覺得屋里好多人進進出出得來回走動著,當時還以為自己病入膏肓,沒救了呢!
“小姐一直昏睡,老爺著急,無奈之下,只好去臥龍寺請來了凈葉大師,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的公子,不過那個公子沒有進來,只是在廳堂里依大師的吩咐寫了一個藥方,說小姐吃了這藥,就會好起來的。”梅杺輕輕地扶起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道:“小姐,昨天王府里的管家來過,他讓奴婢把這個交給你。”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絲帕遞給她。
“奴婢去打些水來,替小姐梳洗一下。”梅杺看她沒有打開絲帕,只是盯著上面隱約顯出的字跡出神,便退了出去。
身陷紅塵兩難全,
猶憐蒼生夢初圓。
此情不渝心相隨,
皎若西窗月同眠。
慕天瑾的字蒼勁有力的出現在絲帕上,絲帕的一角還描著一片青青的柳葉,似乎在無聲地告訴她,心依舊,夢相隨!
讀罷,柳若青凄然一笑,披衣下床,走到還跳動著微弱火焰的火盆前,放了進去,那藍色的火焰跳動了一下,迅速地吞噬了那塊依然多情的絲帕。
所有的理由都太蒼白,始終無法掩飾住那抹紅色身影給她帶來的刺痛,心死如燼。
她翻出給慕天瑾縫制的婚服連同那件舊衣一起包了起來,放入箱底,當地風俗,人亡衣毀,人不亡衣毀,終是不祥的。
雖然怨他,卻不希望他有絲毫的閃失。
門響了一下,帶進絲絲的涼意。
“你叔父明日要入宮述職,到時候我們一同出城,為父想去你姑母家把你和晉兒的婚事趕在年前辦了,你意下如何?”柳成澤站在她的身后,緩緩地說道。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她只不過是偶染風寒,小病了一場而已。
“一切聽憑父親的安排!”聲如細蚊,柳若青扶著那個暗紅色的衣箱,眼前浮現出慕天瑾的笑容,嘴角揚起一絲酸苦的笑意。
“既然你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就不要沉溺于往事之中,往后要多多顧及晉兒的感受才是!”柳成澤攬過她的肩頭,嘆了一聲,又道:“并非為父不近人情,逼你嫁給晉兒,如今世道難測,戰亂紛起,臥龍城地處邊疆地帶,怕是不會安寧了,你姑母家里經營這幾間鋪子,家境還算殷實,雖不是大富,但是她家居在天子腳下,再怎么有戰亂,也不會殃及那里,你身邊多一個依靠,為父便也心安幾分。”
“女兒知道了。”聽到父親為自己安排的妥妥帖帖的,絲毫不容置疑,柳若青隨口應道,心亂如麻。
“待會你用過早膳,隨我去臥龍寺拜謝凈葉大師。”柳成澤朝剛剛走進來的梅杺示意了一下,緩緩地走了出去。
天氣晴朗,碧空看不見一絲云彩,雖說是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但臥龍寺里還是只有寥寥的幾個香客在走動,偌大的寺院里,也是一片沉寂。
柳成澤依然在凈葉大師的禪房里寒暄,想是離別在即,兩位多年的好友忍不住地多聊了幾句,那個身著藍色布衣的年輕男子也不回避,只是一聲不響地坐了一邊的方桌上,翻看著經書。
凈葉大師說他是一個故人的公子,酷愛經書,近來閑居在家,所以前來臥龍寺小住。
柳若青見他隨身帶著一支長笛,上面還掛著一縷長長的流蘇,流蘇中隱著一個小小綠色荷包,荷包上面依稀用金線繡著一個“蓮”字。
那個長笛顯然是他最為愛惜的,他不時地拿起來,用干凈修長的手指,理理那縷流蘇,然后輕輕地放在一邊,仿佛在撫摸著他心愛女子的手一樣的輕柔。
觸到柳若青的目光,很是坦然,只是謙謙有禮地朝她笑了笑,笑容干干凈凈,純凈如水,四目相對,柳若青卻也并不覺得尷尬。
寒暄了一陣,柳若青悄悄地退了出來,隨意走在寺院里,幾個小沙彌正在靜靜地清掃著地上的落葉,大殿門口依然有一個身影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紋絲不動。
那個老和尚依然端坐在那里,神色安然,依然是那身舊衣,只不過面前沒有了那個抽簽桶,看見柳若青,只是微微一笑,看樣子是認出了她。
“大師。”柳若青走到他身邊,躬身行禮,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大師的簽竟是極其靈驗的,他果然娶了別的女人,而我也將要嫁給別人,從此相見是故人。”
“施主錯了,凡事禍福相依,靈與不靈,不在于簽,而在于施主的心。”那老和尚站起身,還禮道。
“在于心?”柳若青凄然一笑,突然感到天空在他背后變得深遠起來:“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緣來緣往,豈是人的心能夠掌控的。如果事事如心所愿,世上哪里有這么多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
她想起了蘇小漫,想起了蔣小姐,她原以為自己跟她們是不一樣的,現在看來,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