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康四年五月（兩年后）
汪敏掀開馬車的一角，遠處秦淮河畔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讓汪敏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那里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嗎？”她想到了著名的秦淮八艷，可惜這時候，她們都還沒有出生。
“汪……”蹲在汪敏的身旁，方重言顯得全身都不是很自在——畢竟，他們曾經做過敵人，也畢竟，他曾經出重手傷過這個女子。
“叫我阿江吧。”汪敏知道他心里的不自在，她笑了笑：“那個名字，我已經忘記很久了。”
“阿江——阿江小姐……”他搓了搓滿是厚繭的手：“小姐當年身陷奸佞之手，思慮過度，又沒有好好的調養。神醫曾經說過，必須好好的靜養三年方可恢復元氣。屬下這次本不該打擾小姐！”
汪敏不在意的答道：“好說。我這身體，再調養也是一個拖累——我本就不打算長命百歲，多活幾年少活幾年，也沒什么差別！”
雖然一直對這個心思多變的女子沒什么好印象，可見到她如此輕描淡寫的談論自己的生死，方重言還是忍不住心中泛起了一陣苦澀。“姑娘快別這個說，神醫也說了，你這其實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心力損耗過度而已。你只要從此之后放寬心，安心靜養……”
他有些難過的咽下了接下去的話——處在汪敏這個身份這個境地，她怎能放寬心，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去想？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只能在這驚濤韓浪之中，殫精竭慮，一點點的消耗掉自己全部的生命力……
“我已經靜養了兩年了！”兩年了，皇后一直裝病已經快裝不下去了；而尚銘，越來越老——她真的是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只怕她還沒好透，尚銘就先一步老死，她身邊再也無人可用！
“安云清進了貴妃位，督主大人不讓屬下告訴您，怕您身子沒養好就多操心！”可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生是督主大人的人死是督主大人的鬼！安云清現在對皇上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而她當年出賣了汪敏，不可能不防她——
督主大人如此善待阿江姑娘，要是傳進了貴妃的耳朵里，只怕她容不得她也同樣容不得督主大人！
聽他說完，汪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兩年，她干的挺不錯的啊……”皇后不想受于謙的轄制，自然是裝病到底不問世事，她這個時機抓得也算準：“當初，她劍傷透骨，卻在短短十幾日之間就行動如常，那時我就懷疑過她也許是會武的。奈何，她救過我一次，我覺不忍心派人去試探她！”
“姑娘你就是心地太好，否則——”方重言感嘆——否則，這天下早就變了顏色吧……
不理他的感嘆，汪敏繼續說：“她雖現在風頭正健，卻并不是威脅。”因為那一次，她反戈一擊，也不過是想趁亂狠撈一票罷了！她不屬于于謙，也不屬于汪直，極有可能是她那日察覺到的第四股勢力的人。在情況未曾明了之前，她還不想貿然動她：“比起于謙汪直，我們的實力尚弱，她絕不會先對我們動手，只要防著她混水摸魚就好。”
“她，不是于謙的人？”方重言驚訝道。
“不是。”汪敏忍不住又加上一句：“錦衣衛也不是——確切說，他們的動向不明。”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方重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是他勸的汪敏要放寬心，可偏偏又是他對著汪敏問東問西，讓她不得安寧——人啊，都是自私的動物，一點點的利益，都會成為他們傷害別人的理由！
見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汪敏忍不住對這個魯莽的男子開始改觀——他啊，也不算是個壞人吧？只是，他太忠心太忠心，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美德了吧？“說吧，你為什么專程接我到這里來？”要是有問題問她，這兩年已經很多次了，他直接登門拜訪就行，沒必要接她出來。要知道，王神醫再三叮囑過——兩年前她一路勞累，幾乎喪命，三年之內，她不宜再受顛簸之苦……
“屬下是奉督主之命特地來接小姐的。”看到汪敏狐疑的神色，方重言忍不住解釋道：“督主也不想的，當年督主給小姐您選了那么個僻靜的所在，就是希望小姐您能盡快養好身子。怎奈近日來暴雨連連，江水高漲，督主生怕小姐您有個萬一……”
她用來靜養的地方依山傍水，位置隱秘，，當初尚銘為了隱人耳目也算是費心了。可百密終有一疏，連汪敏自己都想不到，那里居然會發生水患。“是快要決堤了嗎？”皺起眉頭，汪敏問道。
點點頭，方重言算是默認。“水勢很大，到時候只怕連南京也不是很安全，督主為了以防萬一，讓屬下秘密護送小姐您北上，能走多遠走多遠！”
北上嗎？離開了南京，那就是離開了尚銘的勢力范圍，以后就算是逃得了水災，只怕也危機四伏。“這南京城的殿閣這么堅固，就算決堤，我相信只要站在高處，也可保——”除了南京城，就憑一個方重言，她豈不是羊入虎口？
“不是擔心水患，是擔心人禍啊！”方重言捏緊拳頭：“大水過后，瘟疫肆虐，糧食顆粒無收，那些無家可歸的平民，到時候——”
“到時候，必將孤注一擲，將滿腔怒火發泄在那些富戶官家的頭上。”缺衣少食，再溫順的順民也會變成暴民：“原來你主子怕的不是水淹南京，怕的是到時候流民肆虐，會踏平這南京城……”
眼睛里充滿了悲哀的神色，汪敏再一次看向那依然輕歌曼舞，絲毫不知道民間疾苦的青樓歌館，問道：“我住的那個地方，附近還有很多村落，都來不及通知了嗎？”
搖了搖頭，方重言垂下了眼睛：“僅有的人手，忙著加固城防，督主正在清點庫糧，百忙之中吩咐屬下一定要好好護送大姑姑您……”
唯一閑置的人手啊，本來可以去通知很多人的，卻忙著秘密護送她！她何德何能，在大災面前，卻要比那些老百姓先走？“我們要去哪里？”
“河南！”